黑夜

    黑的夜幕中，那个人穿着和夜色一样的华美唐装，上面锈着金色的圣兽，带着近似残酷的微笑，一步一步侵蚀了每个人的心灵，那些动物已经不仅仅是动物了，它们的眼、耳、口、鼻、眉、甚至心，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切，都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同时散发着诡异的魅力，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追随，那个人就在人们陶醉在他所创造出的虚幻世界中的时候，突然，用他那双纤细的、美丽的手，紧紧掐住了人们梦想的脖子，把它们一一掐断了，然后，他睁开他那双魅惑人心的双瞳——金色的和黑色的，凝望着整个世界冷笑！
　　我，总在他的身边注视着他，不论他到哪里。喜欢他，从心底里喜欢他，喜欢他的冷酷，喜欢他的美丽，喜欢他的一切。
　　我是一名厨师，也是一名美食家，我爱好美食甚过我的生命，曾经是台湾一流厨师的我，为了寻找我心中究极的美味，远渡重洋来到这充满了歧视的纽约，在“中华街”的一家中国餐馆当起了大厨。原本快要绝望的我，准备起程到另一个国家去寻找我的最爱，在那时，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他，那个美丽得已不像凡人的他，便无法移开我的视线了。
　　那一晚，他来到这家中国餐馆，在他踏进店门时，我就深深被他吸引，听老板说，他是在中华街开宠物店的，卖一些奇珍异兽，大家都叫他“D伯爵”。
　　“D伯爵……”我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准备把它刻在心里。我还在神游物外时，老板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听着，‘D伯爵’是素食者，做些斋菜。”顿了顿，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什么是‘斋菜’吧？”
　　我不竟笑了起来，“斋菜”对我这个台湾一流名厨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收拾起心情，准备为他做一顿美味的晚餐。一边做一边想着：“素食者，心灵必定是很纯洁吧！”
　　只一会儿功夫，一桌的菜就放在他的面前。我站在一边，怀着期待的心情看着他美丽的容颜。果然，看见了这么多色香味具全的菜，他那双眼睛亮了起来，开始大动竹筷。
　　酒足饭饱之后，老板看见他吃得如此尽兴，准备把我介绍给他。
　　“D伯爵，我来介绍一下。”老板看着站在一旁好久的我，说，“他是我们新聘请的厨师，姓王。”
　　“王先生？”他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看着我，“你的菜做得真的很好吃……”
　　“是呀是呀……”还没等他说完，他一旁的美国人也跟着附和，我才发现，他的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何止是好吃，应该是艺术品才对！”他激动地打断那个美国人的话，转身对着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美国人都不懂中国菜的，让你见笑了！”
　　“对不起，这位是……”
　　我不禁羡慕起，那个可以和他走得那么近的美国人。
　　“哦，我都忘了为你介绍了，他是市警，你叫他‘刑警先生’就可以了！”
　　和他们礼貌地握过手后，他们便离开了，我却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从那一晚以后，我便可以常常看见他，也许，是因为我的厨艺吸引了他。以后，我又知道，他特别喜欢吃甜食，便常做一些，带去给他品尝。
　　偶然的一次，我刚做了他喜欢的甜食，准备给他送去，却恰巧和他在街上相遇，我们找了一个咖啡馆坐下来聊天。
　　“王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他充满歉意的脸，让我想把他搂在怀里。
　　“没什么，你喜欢吃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是如此美丽，不对称的黑和金透着邪异的魅力，纤细如青葱般的手放在桌上，让我忍不住轻轻握住他，他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任我握着。脸却突然泛着些许的微红，娇羞异常。我的另一只手，在这时，悄悄爬上了他的脸颊，摩挲着，发现他的皮肤细腻得如同女孩，头发如同黑色丝锻。
　　“你的头发好美……”不经意间，唇间溜出了感叹。
　　“如果你喜欢……我会为你而留长……”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对了，你听说过‘美女之唇’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
　　“那是一种甜点，下次，我做给你吃吧……”
　　“……谢谢。”
　　那一次的相会，让我决定留在这座城市。
　　过了大约一周的光景，我便去了他的宠物店。
　　踏进这家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甜香的气味，我马上便沉醉其中，在沉醉之余，我也在寻找那香气的来源，终于，在古色古香的茶几上，我看到了一炉香，飘着袅袅的青烟。这家店，充满了神秘感，到处都是古物，玲珑的宫灯，精巧的鸟笼，飘着异香的香炉，还有很久都没有看到的“八仙桌”，让我不禁怀疑自己回到了故乡。
　　正在观赏时，从里屋，走出一个人，端着西式茶具……是他——D伯爵。
　　他今晚穿了一身白色的唐装，衣服上刺绣着绿色的竹子，让他看来更清秀可人，他的眼睛依旧吸引着我。西式的茶具和典雅的中式摆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更让身在其中的他具有诡异的魅力。
　　“王先生，你来啦？”从他唇间流出的话语像音乐般美妙。
　　“嗯……”我只是回答了这一个字，眼睛却依旧离不开他的容颜。
　　“王先生，请喝一杯茶吧，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我闻了闻，好象是红茶，但是，又多了一些甜香味。
　　“你连喝茶都喜欢放糖呀？”我笑着问他。
　　“是呀，很好喝的，试试吧！”他兴奋地向我推荐。
　　我慢慢啜饮着，只是眼睛还是停留在他的身上。
　　过了好久，他走来，坐在我的身旁。
　　“你……今晚……好美……”我一步步靠近他……
　　“王先生……不是说今天要做‘美女之唇’，让我品尝吗？”他的脸泛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迷离神色。
　　“是啊……可是……你的唇要比‘美女之唇’更美味呢……”我不禁欺身，把他压倒在了沙发上，用手抚摩着他美丽的脸庞。
　　“王……”他的脸变得更加妩媚。
　　我轻轻地解开他唐装上的盘扣，用长长的指甲轻触他柔嫩的肌肤，同时发出了我的声音：“你知道人世间最美味的是什么吗？”
　　他摇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顿了顿，“最美味的菜，餐前小点是还没有出生的婴儿，佐餐酒是纯洁的满杯处女之血，正餐则是美味的年轻男子的全部躯体……”
　　“最后，是甜点……其实，甜点比起主餐来更加重要，完美的甜点会让这餐有完美的句点，让人难以忘怀。”我继续说，“告诉你吧，我周游世界，为的就是要找寻这最后的完美甜点……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就是你——D伯爵。”
　　“为什么是我……”他的脸上有着疑惑。
　　“你是素食者吧，素食者的心灵必定很纯洁吧……”我笑着说道，同时从身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刀。
　　“啪！”的一声，宠物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不许动，王！”我听出是那个市警的声音，“你被捕了！”
　　一群警察冲了进来，把我从他的身边拉开。
　　“你没事吧！”那个市警紧张地看着他。
　　“真是的，事情进行得正顺利，你就进来了……”他反而怪起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市警。
　　“喂！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被他吃了！”市警生气地看着他。
　　“……”回答是沉默。
　　我被带走了，他离开了我的视线，可是，我听到了他在角落中最后所说的话。
　　“我早就知道，因为他是‘饕餮’，他是古代食人的妖兽，不过，为了得到他，就算被夺去一条两条手臂也是值得的……”原来他早就看透了我……
　　他好象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对我露出了专属于“D伯爵”的“微笑”……也许是冷笑……
　　一周很快过去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一周简直比一年还难熬，我什么都没吃，我是靠人肉过活的呀，没有人肉，就像人没有了食物，我知道我活不长了……
　　他来看我了，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他带来了那种香甜的味道：“为什么人类要这样对你呢？其实，吃人就是你的生存方式呀！”眼神中透着怜惜。
　　然后，他笑着对我说：“不如，到我的店里来吧！”此时，我的眼中只有他那鲜红欲滴的双唇，“脱离不真实的躯壳，恢复你本来的面目，到我的店里来，那里有你要的食物，不必担心人类的威胁了，来吧……”我被迷惑了，被他的声音，被他的气味迷惑了。
　　两天后，饿得濒临崩溃边缘的我，想起了他的那句“来吧”，身体忽然像被风飘起来似的，很舒服，那句话像是给了我无尽的力量。
　　我一下争脱了捆绑住我的铁链，举起有着长长指甲的手，恨恨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我感到了血液的澎湃，感到了血管的熟悉率动，也感到了血的气息。
　　“嘶”的一声，心脏被掏了出来，这次也是美丽的红色，不同的是这次是我自己的血，看到自己的心脏在自己的手中愉快地跳着，我不禁怀疑起手中的东西是否是从自己身体里拿出来的，和以往不同，没有负罪感，有的只是舒适、放松，很奇特的感觉，我感觉不到痛呢！
　　毫不犹豫地，我把血红的、率动中的心脏放进了嘴中。
　　美味呀，果真是血的味道呢！
　　伴随着美味的，如梦似幻的景象，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我发现，我在一个人的怀中舒适地躺着，睁开眼，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他——D伯爵。
　　“醒了吗？”温柔的声音传来，我确定不是在做梦，“恭喜你，重生了……”
　　从房间另一头的镜子中，我看见了自己——人的脸，羊的角，虎的牙——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