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乌镇。
第几次去了？早忘了数字，始终感觉，古人的结绳记事是件太过无聊的事情，倒是觉得，数字一词，冠以“阿拉伯”三字很得神韵：数字于我，阿拉伯一样遥远。
每一次踏上乌镇的石板巷，都喜欢在经台下听那个花枝招展的老妇唱些不知名的曲子。声响不大，须得在嘈杂的人声里细细留意辨认方才隐隐捕捉，声调平缓得极江南，水一般润开，虽显寡淡，却很轻易地让人神游物外，很得江南水乡的真奥。
戏台在茅盾故居的一侧，老妇时而从
台角隐去，只留两位乐师呆坐在高台上，目光空洞表情僵滞。老妇在幕后掸一掸衣襟，啜几口水，胡乱塞些吃食，再转出去，冲着午后的阳光微微眯起眼，与乐师对
视一眼，拈指抿唇，把皮肉松软的手掌拿捏成一付兰花的模样，咝咝呀呀地继续下一段唱词。
台子对面是一座道观，香火缭绕，拜客纷纭。
戏台有些年岁了，看石刻的铭文，约是清时搭建，古旧得与乌镇的青石板一样斑驳。
那老妇上上下下几进几出，从日出到日落就那么嘶哑着在方寸之间踱步吟唱，手皮皱皱，戏服早洗褪了鲜亮，浓妆重彩也掩不住大把的年纪。
她唱了多久？还要继续唱多久？唇齿之间可述说过属于自己的故事？台下阳光正好，春意正艳，属于她的似锦繁花，就在这尺寸方台之上，轮回过几次？
长长的人影在戏台下穿梭，摩肩接踵地散了聚聚了散，形形色色的游人操着各异的方言和厚薄不一的衣衫来来往往，偶尔望几眼声响来处，目光极快地从老妇脸上一扫而过，挤进巷弄深处的叫卖声中去了。
那妇人依旧不悲不喜自顾唱着，因为站得高，她平视的目光也可以望得很远，穿过道观怪兽林立的屋脊落到极尽处了。
这方寸木台，她一个人的演出，难得的陶醉的认真，安然而自得其乐，声音极小，似乎不想惊动任何人。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戏子，都是为了掌声才站在这里。
夜已近了，乌镇的美，源自水色灯光。戏台旁边的木板上，歪斜地用粉笔记着散戏的时间。老妇偷偷看了下表。
台下，低低的胡琴声中，人们一波一波隐入到灯光深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