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波澜不惊时

    两年前的情人节，我们乘游轮经过三峡。
    
　　那时还是刚实习完的学生，回到学校，马上就面临毕业了。我在陌生的船上辨认着分散在各舱
    的熟人，在起伏的江流中我们如往常般一起洗漱一起吃饭。相处了三年半的同窗，在甲板上相互打
    着招呼走来走去，熟稔而又遥远，恍然间已是记忆中的人了。我总是靠在栏杆上，背对那些早晚要
    分散的人们，看着一去不回的江水，不禁悲从中来。
    
　　他每天都来找我。他一言不发站在我的身旁。那时我们都不爱说话，他知道我的悲伤总是没来
    由的，我知道他的沉默是因为我。我想在那个几无凝聚力的班上，他是我唯一的听众，可他也是早
    晚要离开的，又何苦多留痕迹呢。于是我们只是站着，听着风拍打在衣服上的声音。二月的江河是
    无情的，可我宁愿把自己封存在冬天里。
    
　　中午人多起来的时候，他说，我们到前舱去吧。
    
　　那是一个正对着船头的小房间，前面是巨大的玻璃窗，可以一直望到水奔流而去的地平线。房
    里总是没有人，因为太冷了。我们走进去，他在后面很仔细地关上玻璃门。我坐在悄无声息的沙发
    上，风止了，泪下来了。
    
　　谁也没有想起那天是情人节。或许他记得可他不会说。我们不是有情人，我们只是在死气沉沉
    的学校生活中惺惺相惜的两个人。现实总是压抑得让人没有办法谈感情，甚至在这热闹的峰回路转
    中，充盈于胸的也是离绪而不是欢悦。他比我自己更懂我的忧郁，他说，下了船就好了，不看见水
    就好了。他从来没有碰过我的手，那天也只是轻轻地拍拍我的肩。我想你要不在就好了，你让我悲
    伤。可我竟哭得说不出话来。“逝者如斯乎……”是谁在那声声不息的波涛中呢喃呢？还没有分
    离，就已经曲终人散了。那些苦苦经营的友谊和爱情，那些终将尘封于档案的分数和荣誉，那些惹
    我哭笑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它们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到哪里去了呢，那些曾经爱过和还在爱着的人们。他们有的还在这艘船上，我们还有五个
    月的时间。可这旅行改变了我们，这是一次离别的预演，以后的，只是减轻伤痛的尾声罢了。我们
    在纷乱的思绪和低低的叹息中错过了午饭和晚饭，也忘记了这个房间外的所有人。夜幕降临的时
    候，好友们气势汹汹地找了上来，推开门，看见我红肿的眼，都没了声音。
    
　　我们都不明白那个情人节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一个黯淡的日子，又像是在对什么作着告别。
    今天回想那一次毫无印象的旅行，有一种微微的惊讶。有人说，不痛哭长夜，不算经历人生。我只
    是庆幸，在那一次对韶华将去的惋惜中，我并不孤单。
    
　　昨天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从窗口望出去的地平线。前面原来并不是终点。我侧过头去看着他。我
    说你还记得那次经过三峡么？他说，记得啊！我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伏在他胸前流着泪，我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