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叶子是我的老乡，也是我的组长。

    初次进厂打工，我什么都不懂，既无社会经历，又无工作经验。

    上班第一天，小组开早会，由于我是新员工，自然要先做一番自我介绍。也许是我的普通话水平太差，加上极度紧张，惹得别的同事哈哈大笑。

    身为组长的叶子一脸严肃地说：“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然后走到我面前，笑着说：“别害怕，咱们是老乡，不过你的乡土味要比我浓一点。”

    就这样，我记住了叶子的笑脸，而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孩子微笑时的样子，竟有那么好看。

    其实叶子并不严肃，尤其当我向她请教问题时，她总是显得很有耐心，直到我真正听明白为止。

    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我高兴地请同事们到厂门口附近的“乡里人”饭店嘬了一顿，叶子却没去。

    第二天上班时，叶子说：“你刚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有很多钱要挣，别高兴得太早了！”

    看着叶子那张局部多云的脸，我几乎把头皮挠破了，也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从领第二个月的工资开始，我真的没有再请同事们吃过一顿饭，因为秋花从离深圳几千公里的老家给我下达了一道“圣旨”：除去生活费，剩余的工资全部寄给她，留着买房子。

    秋花是我的女朋友，长得像花一样漂亮，在我们县里的一个医院做护士。她父母地位显赫，家庭条件优越，她曾对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过同样一句话，那就是：能攀上她是我祖辈几代人烧香拜佛得到的结果，是我好几世修来的福份。

    有一次，她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语气坚定地对我母亲说：“给我在县城买一套房子，不然别想让我进你家的门！”

    我父亲死得早，我们兄妹几个是靠母亲一人辛苦拉扯大的，她根本无力满足她未来儿媳妇提出的苛刻条件，所以整天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秋花不甘心，又找到了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我，斩钉截铁地说：“别在这里工作了，工资太低了，还是到外面挣大钱去吧！我给你三年时间，如果你买得起房子，我们就结婚；如果买不起，各走各的路！”

    我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挣大钱？三年？买房子？”

    秋花的语气不容置疑：“是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于是，我只身外出，成了打工一族，为了房子和秋花努力地拼搏着。

    每次发完工资，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留下几十块钱的生活费，把剩下的钱寄给秋花，等着有朝一日完成我的房子梦和结婚梦。

    同事们知道这件事后，都笑我太傻，并劝我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你的花儿，早晚会凋谢的。

    叶子的反应却非常平静，她非但没有像别人那样笑我傻，反而还一如既往地对我笑。

    几个同事特别贪玩，常常轮流不加班。每当他们向叶子提出不加班的申请时，我都会自告奋勇地替他们加班，因为当事情做完后，我就可以在工作笔记上写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文字。

    对此，叶子并不反对，因为当我写东西时，她也可以在一旁理直气壮地欣赏。

    那天晚上加班时，我突然心血来潮，在纸上写下了几句话：

    年轻的岁月里

    什么都不懂

    更不相信

    有一见钟情

    ……

    没想到叶子拍手叫好，然后又不无遗憾地说：“好是好，就是太短了，让人觉得意犹未尽，要是能再补充几句就好了。”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过去了两年多。有一天，秋花打来电话，高兴地对我说，买房子的钱已经快攒够了，为了表示庆祝，她决定来深圳看我。

    秋花来了，还带着一个小伙子，她说，她一个人害怕，就带着她的表弟保驾护航。吃饭的时候，我叫上了叶子，让她陪秋花说话。

    秋花说，虽然买房子的钱已差不多够了，但为了长远利益，她决定先不买房，而是投资做生意。

    我问做什么生意，她说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那晚，我和秋花，还有她表弟，兴奋地喝了好多酒，叶子却滴酒未沾。

    第二天一大早，秋花就带着她的那个表弟走了。

    半年以后，也就是秋花给我的三年期限的最后一个月，买房子的钱终于攒够了。我在历经了一千多个暗无天日的苦苦煎敖后，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我想，秋花当初许下的结婚诺言，是时候兑现了。

    就在叶子陪我买东西，准备送我回家时，秋花却从天而降，又来到了我身边。

    一见到我，秋花就哭得震天动地。她说上次陪她来的那个家伙，根本不是她表弟，而是一个大骗子，欺骗了她的感情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说，当时之所以说是她表弟，是因为那时在她面前，他还装得像个正人君子，谁知后来一脱下伪装，立刻就变得禽兽不如。

    “那我的钱呢？”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久违了的阳光，恐怕又要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秋花颤抖着嘴唇说：“没了，全被他骗去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个只认钱不认人而又言而无信的女人！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腿脚发软。

    叶子连忙扶住了我。

    我咬紧牙关，攥紧拳头，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向秋花脸上砸去。叶子慌忙抓住我的手，死死地拉着我不放。

    秋花被我从未表现过的凶猛吓坏了，拖着我的腿，哭得稀里哗啦，求我原谅她，可怜她，还一行鼻涕两行泪地说，她知道她错了，如果我不反对的话，她愿意马上和我结婚，什么东西都不要。

    我拼命抽回了我那早已发软的腿，用尽全部力量怒吼道：“滚！马上给我滚！我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你！就算打一辈子光棍，我也绝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结婚！”

    秋花哭着说，她现在已无法回家，这事儿不能让家人知道。她要我给她三年时间，三年后保证把钱还给我，无论想尽什么办法。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她理论，我只想尽快躺到地上，好让我那颗即将坠落的心，和即将出窍的灵魂，不至于脱离我的身体。

    叶子却没有让我倒下，她用她并不宽阔的后背，一步一摇地把我背回了宿舍。

    厂里放年假了，我已没有再回家的必要。整整一个假期，叶子始终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新年的第一个早上，我送给叶子一个小小的礼品盒，里面装着一枚并不闪亮的戒指。

    我把它轻轻地戴到叶子的手指上，然后，盯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说：

    年轻的岁月里

    什么都不懂

    更不相信

    有一见钟情

    看过了一道又一道

    花花绿绿的风景

    寒冬到来的时候

    才蓦然发现

    在我生命中

    只有你

    永不调零

    花儿调零了，但我并不伤悲，因为，我还有叶子。

    叶子是我的老乡，也是我的组长，更是我梦寐以求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