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自家乡来

     儿子亮亮很想他的奶奶，执拗着非得到乡下去。我和妻工作都忙，抽不出那么多的时间，就商量让母亲到这儿住一会儿。妻子起初是犹豫，说没有多余的居住地方，但最终还是由我拍板了。
     母亲来了，风尘仆仆，脸上的皱纹仿佛被灰尘装饰得更加灰黑，头上的围巾盖不住额角的白发，惟有眼睛还发出善意的笑。胳膊上挎着个小兰花纹的布包，站在了门口，脚步却原地挪动，不肯进来。儿子早已跑了上去，"奶奶""奶奶"地叫着，手很自然地伸进兰花包里。母亲忙不迭地从衣服的侧襟中掏出一把红枣，"亮亮，给。乖！"塞到儿子的手中。妻子看看我，走上去轻轻地说："妈，您来了。咱们进去吧！"
     吃饭的时候，母亲也不多话，埋头吃饭。仅仅在我问她些家乡的事，"爸爸的身体好么？""弟弟什么时候结婚？"此类的话，母亲才脸上沧桑笑着，总回答那一个字"好""好"。我给母亲夹菜，她用筷子挡住，"够哩""够哩"又夹给了亮亮。妻子不多动，仅仅给母亲舀过一次稀饭，多是照顾亮亮，我用眼神看她，朝母亲努嘴，可她无动于衷。
    吃完饭，妻子忙去了，我拉着母亲坐下，"我们娘俩说说话。"递给她一个苹果，她仍然不要，"牙口不好，吃不动啦！"我们多谈了家乡的事，问她为什么不多来城里住一段时间。她总是说家里挺忙，又得帮弟弟看工厂，老不得闲。我说弟弟的生意还好吧，这时母亲高兴起来，说弟弟能干，生意很红火。我说什么时候办婚事？有什么困难？母亲刚要说，妻子恰好出来，瞪了我一眼，我说给妈倒杯水去，她才不情愿地走了。我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她也只是笑，眼中的亮光没有了。
     早上，我和妻子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得厨房有勺子的撞击声，我说是妈早起来了，妻子下了床，披衣走了出去。"妈，你在干什么呀？""我，我想……，对，我想喝点水！""水在外面的纯净水桶里，我给您拿去，你先歇着吧！"然后就传来母亲轻轻的脚步声。第二天早上，母亲又走进厨房，妻子对母亲说："我把水给您每天早上端过去，行吗？"妻子的腔调有些生硬。"其实，我，我也不是特别口渴，我想早起来替，替你们做点饭，你们上班累……"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的一颤，鼻腔里有点酸，连忙下床，对妻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妈，您看您，快去歇着吧，叫小莉做就行了。"母亲低下头，"你小时候，给你做饭做惯了，也不知道吵了你们的休息，你看……"我的泪水淌了下来，侧过头去，把母亲扶到她的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对妻子说，你对妈脾气好点不行吗？妻子眉头皱了一下，这不挺好吗，我这儿媳妇还该怎么做？我伺候不了了……争吵的声音很大，母亲房间的门轻轻的"砰"关上了，我和妻子不由一愣，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母亲在家中只有亮亮能让她笑笑，她也对儿子格外地话多，妻子也说她祖孙俩，让人怪羡慕的，我说这是笑的感染，你懂么？每当此时，妻子总是嗔怪我，就你懂得多！我说你去试试嘛！后来，她们娘俩的关系好了很多，却还是像隔了一层什么。
     母亲该回乡下去了，我给了她一些钱，她执意不要，我硬塞给她。走的哪天，母亲将一个小荷包交给妻子，说是娘给儿媳妇的礼物，走后再打开。
     送走了母亲，妻子打开了那个荷包，里面是卷着的一些人民币，比我给她的多很多，妻子低着头把它交给我，我拿着这带着母亲体温的荷包，眼中还是模糊，我似乎看到母亲那打着包头的形象，那么慈祥，那么沧桑。我喉头哽住，扭过头来，眼睛落到了墙上的一幅画上，我知道，那是罗中立的《父亲》，不知怎的，泪水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