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承诺

    
     几年前的一个秋天的早晨，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往常一样到家里附近的一个小树林去捡落叶。
    
     朝阳初升，红霞云涌，日如红玉，半隐半现于天地相接之处，放着朦胧迷幻的柔和的天光。
    
     踏着满地的金黄,远远地便看见树林中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蹲在地上，一身白裙如雪，长长的秀发氺般披在肩上，如山中的幽灵。
    
     咦，她也在捡落叶？我兴奋地走过去并且问她。
    
     女孩没有看我，仍然低着头看落叶：“习惯了，每年生日我都要捡一片叶子留念。”声音低低的。
    
     “真的？”我特别兴奋，说：“有这样巧的事！我也是这天出生来捡落叶的。”
    
     女孩回过头来看我,哦,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水一般雾一般,却清楚地透着一股淡淡的、恬静的忧伤。
    
　女孩说：“我出生的那一天，父亲曾替我珍藏过一片落叶，我问为什么，父亲淡然笑笑说‘因为你出生的那一天，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吹得落叶漫天遍地，也许你就是那落叶投胎转世的。’”
    
     “就这样，我检了一年又一年，落叶已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或者我真的是落叶所化，日后还会化成落叶。”
    
　说着说着，女孩的眼神黯然起来，喃喃地低语：“我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捡下去，捡下去，可是……”
    
　女孩美丽的双眼如染浓雾。
    
　忽地，女孩又抬起头说：“明年的这一天，你还会来捡落叶吗？“
    
　我看着女孩，点点头说：“会的，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来捡落叶的。”
    
　“那么，明年的今天，你等着我，好不好？”
    
　“好啊！”我十分兴奋地说。
    
     “那么……”女孩斜歪着脑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眨着。脸上现出十分可爱的神情“……我们打勾勾？”
    
     于是我也伸出手，勾住女孩伸出的右手小指。
    
     一分承诺便在两人相勾的手中传递。
    
     树林里很静，只有落叶飘落的声音，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静地看落叶飘零，捡起它……
    
     “我该走了。别忘了我们的承诺。”
    
     女孩突兀地离去。
    
     几步之外，女孩又回过头来看，看着我。突然，女孩笑了。那笑容是如此的灿烂如此的纯真如此的无暇，波浪一般荡过空间，荡入我心中，再从我心中荡开去……
    
     当我在那笑容中清醒过来，看远方时，女孩如一片轻盈的云飘去，最终消失在远方。
    
　
    
     树叶从嫩绿到墨绿再到枯黄，又一个秋天蹒跚而来。
    
     我又照例去捡落叶，但今年不同的是，我带着一个女孩的承诺。
    
     树林里一切和前一年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只是静静的落叶声，我仍然是我，但落叶却再也不是前一年的落叶了。
    
     然而那一天我等了女孩很久，也没等到那个只和我见过一次面的女孩，只等到了她的妈妈。
    
     她妈妈是流着泪来到我面前的，带着那个女孩的一封信和一首诗。
    
     这是我万万也没有料到的，女孩就在这个生日的前一个月离我们远去了。她患的是白血病，其实她早就知道她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长了，虽然大家都瞒着她。在临去前，她嘴里一直喃喃地说：“下个月是我的生日，我和一个人有一个承诺，一个承诺……我是个……是个失信的人……”
    
     突然间，我泪如雨下棗一缕芳魂，情寄何处？！
    
    “人生是一段短暂而又美丽的旅程
    
    而死亡难道不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出发后，我又成了秋天的一片落叶
    
    因为爸爸说过
    
    我就是落叶的化身……”
    
    我无言，默默思索着。
    
    “落叶跌在我们肩上，
    
    如情人别语‘请珍惜’！”
    
     恍惚中，远逝的情愫穿越时空，凸映得清晰如昨：胜雪白衣，如云秀发，那调皮的神情，那天使般的笑容，伴着漫天飘零的落叶，在脑海中掠过，一幕幕、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