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上）

　　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坦诚地面对自己，面对那曾经有过的激情，面对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份情。
　　那一年，我十六岁。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渐渐地，他的每一句话，都悄悄地飘过我的耳边，带给我奇特的感受。风趣、优雅、广博，淡淡地融在语音之内，语意之外。而我，用心去读那每一个字，哪怕是不经意的言语，也给我深厚的回味。
　　于是，我成了他忠实的倾听者；我希望他也一样。说一句话，就偷偷地向他望上一眼。“你在听吗？”我默默地问，可是，很少捕捉到他的目光。有时，讲出我绞尽脑汁想出的笑话，一眼瞥见他会心的微笑，一种欣慰的满足就涌上心来，思想也仿佛生出了轻捷的羽翼。
　　一次留心的神态，一道关注的目光，一个理解的手势，就是我愉悦的天堂。
    
　　命运呈现出最不可捉摸的微笑；当我并不曾奢望和他单独的交谈时，她却给了我这个机会。高二时，他变成我的同桌。
　　如同一潭深深的湖水，我平静的表情一如往常，却在内心搅起无底的旋涡。
　　“眼睛不好。”他指着眼镜，向我解释，“所以坐得靠前一点。”
　　我听到心中咚咚的鼓声，却把表情化为淡漠：“那怎么不再往前？”
　　“这儿就可以了。”无知无觉的声音，让我听起来感觉没心没肺。原来，我是无关紧要的。没来由地，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意。从此，生活的菜肴，就充满了糖醋与麻辣的味道。
    
　　草稿纸上，画了一条直线，和一条与其平行的线段。
　　“你能不能证明，线段上的点，可以与直线上的一一对应？”
　　这是他和我第一次长谈时的第一句话。
　　那是个难忘的晚自习。从那道题，我们谈起数学，谈起数学发展的历程，谈起生命的价值，谈起毕生的追求，然后，又转回来谈起个人的爱好、志向与目标……
　　我可以记得，那道题的证法。第一步，要在无限趋近于线段处取一点。
　　如果他是那条线段，也许，我就是那个点。当越来越接近他时，就会愈加发现，他的丰富和渊博。
    
　　“心有灵犀一点通，上一句是什么？”我只能这样来考他，胜率仍然微乎其微。而我，为了能够找到一句他“可能”不知道的诗句，却已翻遍了唐诗和宋词。
　　是否应该感谢他呢？我真正地爱上诗词了。那种梦一般的幻境，齿颊留香的感受，让我日复一日，沉溺其中。“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每一天，我喃喃着《文心雕龙》中的句子，发现着生活中不经意的快乐。
　　终于有一天，听着《罐舞》的音乐他问：“这是哪国的曲子？”
　　“斯里兰卡。”我不假思索地说。
　　“咦？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了？”
　　“什么都要你来告诉吗？”我白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一种得意的味道。
　　我早已把他看作那条直线；在他心中，是否也发现了我这条线段的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