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蛰城里,偶或的回家却总带着一丝熟悉的陌生,一种亲密的隔阂。这种感觉由来已久,每次都处于回家的渴望与近乡情怯的徘徊之
中。也许真的,“家只是人们某段时间的栖居地而已”,过了这段时
间,它便会变得遥远而陌生。
回家,一般几经周折,都会在暮色苍茫之中看到野圹低树,绿树
白墙,偶或也会有一两片休竹果园,圆池方田。颠簸中,忽而一两声
凄凉的羊“咩”冲破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反倒勾起童年的孤寂与迷惘。
回家,总会有一份复杂感情聚集成茫然,总会突然忘记自己是去向何
方。
家中,也许早就聚了一群等候的乡亲,他们抽着低劣的纸烟,谈
论着庄稼的收成,或是说一两句俏皮话来消磨这等待的时光。他们像
等候自己的孩子一样地坐着,他们也会父母般的焦急,他们还会守侯
到深夜久久不能归去……虽然,我还是原来的我,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回到家中,他们扶老携幼奔出家门隆重地迎接,会问寒絮暖唠叨
不停,他们会设酒杀鸡作食延请至家,奉若上宾。在他们的淳朴、憨
厚面前,你会忘了自己的学识与奋斗,失却以往的孤寂与烦忧,你绝
不会记起白天读到的国际纷争与明星绯闻。他们会告诉你这家的老人
去世乐,那家的小孩出生了;他们会告诉你,谁钓了一条大鱼,谁家
的鸡下了一个双黄蛋……接下来几天便是东家酒、西家菜地吃个不
停。他们生活的劳累与收获的喜悦,便会在谈笑间点点滴滴随酒入肠。
微醉间,我总会为这群乡亲的贫穷与落后而难过,但又会为他们
的忠诚与淳朴所感动。他们打过、骂过、哭过、笑过后还是一家人般
地亲密,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有世外桃源般的安闲与
自足,却又是非洲般的苦难与贫困。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发问:在淳朴
的贫困与富裕的奸诈之间,到底该选哪个呢?这我始终不能给出答
案!
几日的驻留,我便又回到城里。也许是太短的时间穿越太长的距
离,也许是过快地在古老与现代之间的切换,看着乡亲们塞的土豆、
玉米棒之类,我总有太多感伤的留恋与怀旧。在领略了一番直率与真
诚后,等待我的又将是工作的奔波与应酬的郁闷。生命意义的拷问与
生活乐趣的寻求又会凝聚成终日的愁绪。
故乡那片古老的土地上,生命在生生不息地繁衍,它深厚而凝
重,俗气蛮荒却自然单纯;城里高楼大厦整齐划一,繁荣而富有。它接
纳新来的开拓,也包容锋芒毕露的新潮,现代而舒适也充斥着空虚与无
聊。两处都有我的寓居,也都渐次成为我的家乡。我喜欢故乡的沉重
而不觉生命之轻;我也喜欢城里的轻飘却免受生存之重。我厌倦故乡
的落后与贫困;我也厌倦城里的虚伪与无聊。也许正因如此,我才会
忙于奔波两地,又惧于抵达;也许我的生命应当是:在路上,望乡!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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