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5)

    五 剑皇
    
     夕阳在晨光中剪花。
     清远远地看着她，眼里有着太多的爱怜，他不是轻易会接受别人的人，可当夕阳用软软的童音叫他清哥哥的时候，他的心很轻易的被打动了。所以他没有拒绝父亲的安排。虽然他拒绝过父亲很多次，可这一次他接受得心甘情愿。他以为夕阳也一样。可夕阳成为他的未婚妻后再没有叫他清哥哥，她叫他少爷。他笑着纠正她，可她说不这样叫会挨骂。他只有在时光流逝中接受这个称呼。
     夕阳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更显得眼睛漆黑发亮。
     清略闪了闪，不希望夕阳发现他。他只想静静地看看她。
     夕阳的名分定下来后，第二天就搬到了笑月山庄，清的父亲拨了一个大园子给她，许多的仆人老妈子也跟着住了进去。夕阳只带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上马车的时候拉着母亲的手哭闹着不走，她母亲狠心把她推进了车里。清骑着马走近去试着安慰她，夕阳哭着说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夕阳走到清藏身的桂花树下，开始用剪下的花编花环，她的黑发如丝一般的滑下，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手指纤长而白皙，灵巧地在花叶间穿梭。
     夕阳好象憔悴了，眼睛里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忧郁，她不快乐，也许成为清的未婚妻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不快乐了。清的心里隐隐抽痛着。
     一道身影静静地穿过了庭院，停在了夕阳面前。
     灿。
     清不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夕阳的眼睛润湿了，她轻轻地说，好象怕惊动了什么，七天了，你没有来。
     我没有来，灿说，是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
     你想什么问题？夕阳问，清也想知道。
     我在想，我究竟可不可以为了你逃一次？
     夕阳的脸色白了，可她的眼里却发出奇异的光芒，她微微仰着头说，你想好了？
     清的脸色也白了。
     灿说，我想好了。我们逃吧。
     清一阵眩晕，几乎从树上掉下来。
     夕阳说，我不能走。
     灿笑了，他一笑就暴露了他的狂傲跟野性，他说，你会跟我走的，遇上我是你的灾难，接近我更是你的不幸，其实从一见到你我就没准备放掉你。
     夕阳一伸手抱住了灿的腰，哦哦，是的，是的，我宁愿不幸也不要离开你，我宁愿放弃所有也不要没有你。可是我不要害了你，我们逃不掉的，永远也逃不掉的。
     灿轻轻抚着她的黑发，仍然在轻轻地笑，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不是的，不是的，夕阳摇着头，是剑皇，他太可怕了。清是他最钟爱的唯一的儿子，他会杀掉你的。
     哈哈。灿的眼里有一抹精光，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夕阳打了一个寒战，走开了几步，望着似乎有点陌生的灿说，你想杀剑皇？
     灿的笑有点僵了，怎么了？
     夕阳的眼光望到了远处隐隐约约的竹楼，那栋竹楼是清最爱去的地方，他常常呆在那里看一天的书。到了傍晚，他会吹笛，笛音远远地传来，清清幽幽的，夕阳知道是为她吹的。
     你变了或者你就是为了剑皇而来的？夕阳说。
     灿的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嘲弄地望着夕阳，看看，现实就是那么让人不愉快。清是世间少有的完美的男人，你却厌倦了他，以为我是一个笑傲江湖的英雄，浪子多情，岂料我是一个追逐名利的俗人。哈哈，杀掉剑皇就可以扬名天下，这不是很令人向往的事吗？
     夕阳并不避开他的眼光，那么你为什么救清？清出了问题会给剑皇最大的打击，那时候是你最容易得手的时候不是吗？
     为什么救清？当时的那场激战，灿冷眼观战了许久，看着优雅的清浴血奋战，他的头发乱了，白衣几乎给鲜血染红。他的眼神始终镇定，可对方的高手太多了，清的体力渐渐不支，终于一支剑划开了他的衣襟，一块玉佩掉了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灿出手了，他的剑招简单而有效，敏捷而迅猛，他的气势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滚！灿冰冷的眼光一一扫过众人，谁再出手谁就死!
     清是灿背回笑月山庄的，那是清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外人。
     在灿出手之前还不知道清是剑皇的儿子。他救他，是因为那块玉佩，那块跟他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救清的时候自然是知道清的身份的。
     他奇怪的是他知道清的身份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切齿痛恨。
     也许仇恨经过太长时间的冲刷也会淡漠，也许清的风度令他也有些骄傲，反正他背着清回家清的心和他的脚步跳动的时候，他觉得温暖而安心。
     那天他见到了夕阳，美丽的夕阳看见血人般的清时始终镇静，她淡淡的冷漠的远观着忙碌的人群。灿无法不被她吸引，他们对视了一下，灿跟她笑了一笑，夕阳的脸红了。
     那天灿一走出笑月山庄就开始鄙视自己。他不光救了清，还喜欢上了清的女人，这令他瞧不起自己。那天他喝得大醉。
     夕阳在灿的眼里看到了痛苦跟挣扎，他的痛苦是那么深刻而明显，这是夕阳从来也不知道的灿的一面。夕阳惊住了，她走了近去，从背后抱住了灿。
     灿挣了一下，夕阳执意不肯放手，灿说，夕阳，你告诉我你不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夕阳说，不管你是英雄也好，是浪子也好，是完美的也好，俗气的也好，都是我的选择，选择爱你我怎么会后悔？
     灿沉默了许久，转身也拥住了夕阳，微笑了，对不起，夕阳。
     夕阳仍然苍白着脸，说，如果你真要逃，那么我们就逃吧，如果你死了，我也会跟着你的。
     灿笑了起来，好了，别傻了，我要好好的长命百岁来爱护你，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夕阳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该多好啊。我知道自己注定是不幸的人，任何的幸福到了我的手里，最后就会象握在手中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流失掉，我怎么努力也没用。就象现在，我明知道你是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可我还在害怕犹豫，我就是那么没用，不值得你对我好，灿。
     傻丫头。灿紧紧的抱了一下夕阳，我才是那个不值得的人，我们不说这些了，你想知道我计划怎么走吗？你想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吗？
     夕阳拼命点头，她不要再去想逃不逃得掉，她也不要想会不会伤害清，反正当她开始喜欢灿，伤害就已经形成。现在她只想好好安慰她所爱的男人，尽管她觉得灿好象变了一些，可这种改变她知道是真实的灿，她在慢慢接近他的内心。痛苦的灿令她心疼不已，也令她明白阳光般的灿只是表象，在灿的笑容下也许隐藏着多么伤心阴暗的往事。
     清的脑里一片空白，他宁愿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他宁愿自己今天没有来浣花小楼，他宁愿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是在他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是真的，是真的，他是来报仇的，所以他要毁掉你的幸福跟梦想，他要毁掉一切。清极力地跟这个声音争辩，不是的，不是的，是夕阳太美，是他们情不自禁，是我冷落了夕阳。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他觉得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他们三人都没有发现，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着一个灰衣的老人，他的身型高而瘦削，手藏在袖子里，两鬓已经斑白，可他的眼光却如澄澄秋水，寒光内敛。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了没有表情，只在他望向清的时候，他的眼睛会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慈爱。他整个人就好象一柄装在剑鞘里的剑，看似没有危险，却没人看得清楚那把剑究竟有多锋利。
     传说中剑皇的剑就从来没让人看见过，即使是死在他剑下的人，只看见一团剑光就已经倒下了。
     剑皇。
     剑皇回来了。
     灿感觉到一阵寒意，他倏地回过头，身后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满园的花在阳光下怒放，几只小鸟在自由自在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