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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月亮,年迈的母亲……

qqdigo [沧桑] 2010-12-07 23:10:01 星期二 晴天 查看:11699 回复:0 发消息给作者
  床前那一片月光,真的很容易引起人的相思。总觉得,诗人那抑扬顿挫的吟哦声里,残留着悠长悠长的叹息。
  故乡的月亮,年迈的母亲……
  母亲信奉基督教,是很虔诚的基督教徒。
  小时候,常会静静地躺在床上,于的朦胧中看母亲跪在床前的月光里祈祷,看她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听她最后很大声地说一声“阿门”,然后起身又去忙碌了。
  不知道母亲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好说,不就是祈祷平安么?母亲常会要求我们和她一起祈祷,母亲说:上帝是无所不能的,他会保祐我们平安健康。而据我观察,兄姊似乎跟我一样不太感兴趣——除非是有了病痛的时候。不过我倒是很乐意替母亲抄写赞美诗,因为他们一致公认我抄写的很不错,直到后来知道他们的标准不过是不潦草,少连笔,看得清楚而已,心生失望,也渐渐失了兴趣。
  其实,母亲那时信教是很不自由的,她们那个群体常被奚落为无知与愚昧的一群。当时的农村,是闭塞而落后的,生活极其困窘,而信奉基督教的,又是被大家认为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一群村妇。每家的男人都会觉得她们丢了自家的脸,所以总是百般阻挠。而当时的母亲,也身处这样一种艰难的境地——而且,似乎比一般的村妇处境更为艰难,因为父亲是知识分子,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对母亲的奚落、打击和管制似乎从未间断过,而母亲,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出人意料的固执。常想,母亲一生和父亲以拌嘴为乐,真正称得上违抗父亲意愿的事情,或许只此一件吧。
  记忆中,曾跟母亲一起去很远的地方参加聚会。那时,她们是不敢正大光明地参加聚会、大唱赞美诗的,多是偷偷摸摸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聚在一起,所以,自然就有了一种很悲壮的气氛,每个人无形中也被镀上了一层悲情的色彩。
  记忆中的夜晚,要走一段长长的路,过一个村庄。月光很好,有点清冷。如今模糊的记忆让我觉得自己或许是很渴睡的样子吧,只机械地随母亲走着,无所谓兴奋,也无所谓不乐意,只知道,母亲去哪里,我都要跟着才安心。
  月光里,那人家的门前有三两棵叶子落尽了的枣树——这个我是认得的,那时候的农村,家家门前似乎都会种枣树,我家门前也有的。树上拴着一头老黄牛,似睁非睁的眼睛好像睡意朦胧,又好像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它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不停地咀嚼着——后来知道,那是在反刍。我们去的时候,它似乎被惊动了一般,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屋里,一灯如豆,很安静。人并不是很多,也就十多个的样子,人人都很庄重。布道的是一个男人,声音低沉而清晰,很坚定的语气。他说:你在屋里,上帝也在屋里。你在外面,上帝也在外面。莫名地,有了一丝恐惧。断章取义地听了这么几句,忍不住想:这样,我偷吃蕃茄也会被看到的吧?怎么办啊,跟做恶梦似的,逃都逃不掉了呢?
  现在想来,他讲的当是“上帝与我们同在”这样一个话题吧,摇摇头,忍不住微笑了。
  聚会结束,母亲的愉悦我是有感知的。可见,人的灵魂必得有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才不会觉得惶惑,才不会觉得凄苦无依——我确信,当初母亲之所以信教,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那么一大家子人,那么一大群孩子,吃喝事小,生病事大。不是这个头痛就是那个发热,母亲,该是多么的煎熬啊!人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暗自为母亲叹息了多少回。
  那个时候的母亲,用她自己的智慧,拉扯着一大群孩子。她会为他们扎针,用缝衣服的针在火上燎过,然后看似温柔地展开他们的手掌,看准了,出其不意地一针扎下,手指的关节处会冒出黄而粘稠的液体,我们这时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接二连三地扎了几针,然后说,好了,我们这才觉得痛了,开始嚎叫。最怕母亲给我扎针,母亲给别人扎针的时候虽然也怕,却觉得心安,是那种有着幸灾乐祸的心安。
  母亲还会哄得我们张大了口,然后用沾了香油和白矾的手指突然探进口中,在发了炎的扁桃体上用力左右一按,迅速抽出。也有被反应极快者咬了手指的时候,不过母亲似乎仍很开心的样子,并不觉得痛。
  母亲给自家孩子治病,也给别人家孩子治病,那些家长往往带了孩子过来,在母亲治疗的时候别转了头不敢看。
  母亲还会把一种叶子像赖蛤蟆皮的草切得碎碎的烙成饼,有又苦又香的味道,还会把蒲公英熬了水给我们喝,说是败火。或者,把带须的葱白用香油煎了给我们吃,用来治疗感冒咳嗽,似乎,也并不难吃的。
  后来,我的孩子常常会患感冒,一www.juexiang.com生起病来惊天动地的,发烧到将近四十度,打点滴也要十个小时左右才会慢慢地退去。母亲在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泪眼婆娑地埋怨她:妈你怎么也不想想办法啊,你那些土方法哪里去了呢?母亲常会很惶惑,说那是你们,那个时候也是没办法,没有钱买Yao吃的。如今都是一个孩子,多娇贵啊,我可不敢胡治的。
  记得当时听了泪如雨下,一半心疼孩子,一半心疼母亲。我只有一个孩子心都被揉搓成这样了,母亲,母亲!我们真的是一个个的小讨债鬼,把您折磨成什么样了啊!你一定是别无他法了才去求助于上帝的吧,这一点,父亲,那样一个从来不会为家人操心的人,怎么能够理解!
  父亲的阻拦之于母亲根本算不得什么,而母亲的一意孤行最终也让父亲无可奈何。母亲现在依然信奉上帝,而且,更加虔诚。或许,没有理由不让她信吧,因为那么困苦的日子都过来了,那一群弱不禁风的孩子也一直很健康地长大了——岁月悄悄流逝,他们都很平安地度过了自己的半生。我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平安,都来自于母亲的祈祷和祝福。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母亲仍然会在每一个夜晚,虔诚地跪拜上帝,为我们祈福
  有时候,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信仰,常常会迷惑,分不清什么是迷信,什么是信仰。母亲的信教,是迷信么,好象是的,她在心里对上帝没有丝毫的怀疑,《圣经》上的每一句话于她,都是当然的真理,而其他的任何教派都是迷信,这样的一种坚定,是不是也该叫做信仰呢?她时常提醒我不可以烧香拜佛,而我,虽然会有自己的看法,这一点却一直谨尊母亲教诲,不为别的,只不想做有悖于她老人家意愿的事情,不想让她生气
  知识开启了我们的智慧,让我们变得善于思考,也让我们变得多疑。而我庆幸,母亲不懂得那么多的科学道理——艰苦的岁月,更需要信仰,更需要忍耐和坚持。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教徒,我不够资格。然而,母亲对我说一定要相信上帝的时候我会很恭敬地听着,我愿意相信,冥冥中有上帝的存在。生活,有了越来越多的牵挂:父母公婆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儿子年少却离家在外,先生酒又喝多了还开着车——常常会觉得世事无常,常常会觉得人的渺小,这时候,就更加的理解母亲了。
  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落在床前,隐约地,又看到母亲祈祷的身影。床头放着母亲送我的《圣经》书,在我读过的有限的章节里,有我记下的许多的疑问,比如:神为什么不愿人有分辨善恶的能力?神为什么不选择感化人类而选择毁灭?雅格所行不义,神为什么还赐福给他?……自己也觉得,是有太多的为什么了,而母亲,是不会提这些问题的。
  月光如水,静静地照着我的《圣经》书。轻轻地合起书,藏一缕月光在书里,如同藏起了母亲的祝福。我在心里说:母亲,这个夜晚,我也在祈祷,祈祷上帝保祐父母公婆健康长寿,保祐孩子出门在外一切平安,保祐我和先生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母亲,您看到了吗?您手中握着的那一缕月光,就是我的祝福,祝福您和家人,平安,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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