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过去

    我看见街上走着的——我和一群长发青年。他们不仅头发长，穿的裤子也长。他们几乎每人身后都背了一把吉他，而我没有，我紧紧攒着两只木制鼓棒。我们就这样招摇着，肆无忌惮的在马路中间显示我们的与众不同。
    接下来的场景是在某个电影院的舞台上。人头攒动，灯光迷离。我们一蹦一跳，在上面扯着嗓子，拨着琴弦。而我则愤怒的砸着印着YAMAHA的鼓面。琴弦根根断裂，在我的脑里划了深深的一道。
    失败。不能控制琴弦，连自己的大脑也控制不了。
    于是，我只能非常吃力的挣扎着，使出所有的劲儿举起了我的眼皮，从那幼稚的梦中狼狈的逃脱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显然，阳光照着空空的像框，我空荡荡的心。
     出门去转转，这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某电影院门口聚集了一群比我小一岁的孩子们。他们的牛仔裤很新，而我的已经洗的褪了色。我看见一个戴一只耳环的小男孩，那金属的光亮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扎耳眼的情景。那小小的耳洞仿佛是我对他的忠心，忠于他蓬乱的长发、削瘦的脸庞。孩子们很兴奋，一手拿着烟，一手比画着。透过他们的指缝，一张摇滚演唱会的海报傲立于电影院大门口。我想我当时一定很可笑，我一手抓着一把挂面，一手捏着几本书。我想解释一下一年前我也和他们一样年轻、狂妄。然而随着他的消失，这样的日子就结束了。
     我确信这家电影院不是第一次办这样的活动。记得一个下午，他神气的拿着俩张票搂着我的腰进了电影院的大门。里面人头攒动，灯光迷离。吉他手一蹦一跳，在台上扯着嗓子，拨着琴弦，鼓手则奋力的砸着印着YAMAHA的鼓面。而现在里面是什么样？我无法想象。而当时是可以想象的。我们一起唱歌，一起弹琴，一起奔跑于大街小巷，一起幻想迷离闪烁的舞台属于我们。我们的幻想离我们并不遥远，我们已为它组建了一个乐队。名字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是主唱，他是吉他手，鼓和贝司展时空缺。我说我可以学架子鼓的，到时候可以兼职鼓手，他说，好的。
     他还说过一次“好的”，是我不得不切断一切关于这个城市的关于摇滚的讯息——那些来自于他的讯息。
     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更长了，脸更瘦了。不同于两年前，他高了一点点。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钱去以前我们从没去过的酒吧要那种做工很复杂的冰激淋，我问，你终于出头了？他点点头。但是我明白，这次不是用吉他，而是用钱和他的经济头脑。于是，我必须走开，目送他和另一个女孩走开。那个女孩拿走了属于我的幻想：我的主唱，我的鼓棒。我说，那我就走了。他就说，好的。
     于是，我偶尔看见一群长发青年在街上，总怕其中有他——唤醒我刚刚掐死的幻想。又总是把有他的梦叫噩梦。
     对我来说，现在应该马上起床，穿衣服，去上课。18岁以前的梦，从今天起应该被另一种方式的生活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