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一个同学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像极了建一，被她的奶奶抱着回来给建一扫墓。
    建一是我的同学，去年死了，死因不明。
    那天中午，我家大楼门前的通道上一阵骚动，救护车啸叫着嘎然停下，白衣白褂的人迅速地很职业地奔上楼，抬下来的是建一，蜷缩着身子，脸上没有血色，也不闻痛苦的呻吟。
    “建一咋了？”隔壁的阿婆颤声问道。她曾在建一小的时侯带过他。
    他的父亲坚难地摇了摇头：“怕是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中寒灰一片。
    下午，有了确切的消息，建一死了，时间，凌晨三点。
    在我家那老式红砖的公房里，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谁家的事就象公家事一样不隐蔽，透明得像纸一样薄。建一的死也一样。
    “昨天深夜，快零点了吧，我见建一在楼下叫阿明，像是叫阿明去结什么帐。后来也就回家了吧。”
    “这小子总是很晚回家。现在他老爸可彻底轻松了。”
    唯一的儿子不到三十就死了，对平常的父亲来说这是怎样的一种哀痛，可是对正福伯来说，这也许是一种解脱。
    “建一这孩子，真可怜。他死去的奶奶要是在天之灵知道他从小疼爱的，常‘建一，建一’挂在嘴边的孙子死了，在坟墓里也会哭的。”
    “这孩子，自从他奶奶去了，就没过过好日子。”
    
    听说，建一的出生曾经令他的父亲很自豪，小时侯总是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有吃有喝有玩的。他的父亲是个经常出差的人，对家照顾少。八十年代中，城里兴起了跳舞，她的母亲不甘寂寞，常去舞厅。建一的奶奶看不惯，等儿子一回家就告状。建与的父亲也不多问，暴打一顿，然后一醉方休。终于有一天，传来消息，建一的母亲跑了，是跟了一个广东人，在舞厅邂逅的。从这以后，建一和他的父亲没了话语。即使有也是因为争吵，建一在这次亲情突变后，被彻底击倒了，他开始偷父亲的钱买烟抽，夜不归宿，终于初中也没毕业就被学校开除了学籍。他的父亲曾经求过学校保留他的学籍，学校也同意了留校查看一年，以观后效。可建一拒绝了。在被父亲带回家的路上，他冲父亲吼道：“你把她找回来，否则我不上学，丢人！否则我今生也不会叫你一声爸！”
    他的父亲没有去找，他是不想找。一天两顿酒，醉了就睡，睡醒了就出差，也是好几天不回家。
    他的奶奶常到公房的弄堂口闲嗑家事，“这爷俩不能碰一块，碰到就吵。正福也挺苦的，男人家又不会说。最可怜的是建一，在外面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呀。有时都带伤回家的。建一的良心是很好的，常给我带些甜嘴什么的，对他爸也好，买些酒还回家陪他爸喝。唉，就是针尖碰麦芒，谁也不让谁，竟吵！”
    建一的奶奶唠叨了一年有余，在建一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下楼去给建一买菜烧好吃的，在楼梯上一脚落空，没几天，在建一的恸哭声中，睁着眼去了。
    建一也在漂泊动荡中长成了一个帅小伙，浅浅的酒窝很惹女孩爱。几年前他爱上了一个外地来的发廊妹，搂肩抱腰地在公房门前的道上晃进晃出。爱管闲事的老人们见了，都劝他别玩了，找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好好过日子。他对老人都很尊进敬，“阿婆阿公”常挂嘴边，老人的劝他都小鸡啄米似的听着，可最后，他打趣地说：“我是社会渣滓，你可千万别把良家妇女介绍给我。我哪天死了对不起人家。”
    建一还真是和那女孩好上了，借了一间屋和她同居着。可还是常回来，买些酒和他父亲对斟对饮，也难免不吵。居说有一次因为父亲数落了女孩两句，还和父亲动了手，气得他父亲要抄刀宰他。
    这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常趁建一不在的时侯带些男人回家过夜。都六个月的身孕了，还穿条蹦得紧紧的两边镶银挂饰的牛仔裤。门口的老阿婆见她就说：“姑娘，穿这么紧会把孩子闷死的。”
    “建一想要，我又不要。”它乜着眼叼着烟踩着皂底皮鞋离去，身后的的老人在留下的烟雾里直摇头，“作孽，作孽！”
    这女孩终于为正宇惹来了官司。建一把和她鬼混的男人的脾脏打碎了，建一被警察带走的时侯，他的女儿才三个月大。
    三年以后，建一出来了。那女孩早在孩子满六月的时侯，象当年建一的母亲一样不辞而别。
    孩子由他的父亲请了一个保姆带着，常常鼻涕涟涟，脏衣脏裤，衣裤是邻居们送的。
    建一出来了，孩子也穿得干净了，常是米奇妙，博士蛙等名牌，脸胖了白了，两对浅浅的酒窝煞是好看。
    门口的阿婆私下里都说：“建一出来了，孩子倒是安稳些了。可建一的钱，听说来路不明，像是卖毒品赚的。”
    
    建一回来的一个月后，死了。死应不明。
    他的父亲也把房子给租出去了，人去向不明。他的母亲从广州回来把孩子接走了。
    传说建一的死因有两种。其一：那天晚上，建一买了酒回来和他父亲对饮，又吵上了。心灰意冷的建一回房焦燥不安，吞食毒药自尽。痛苦的他在房中呻吟，他的父亲没有理他，直到中午没见他出房，他的父亲打开他的房门，见窗开着，窗帘在初春的寒风中呼拉拉地吹，建一滚在床脚下已然僵硬。在这样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建一是怀着怎样的一种痛苦，告别了人世，去和天国里疼爱他的奶奶团聚了。其二：建一贩卖毒品，和黑社会有了帐上纠隔，被下了毒，回家喝酒和父亲吵架加剧了毒品的发作，导致连夜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