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人儿

从县城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在路边树下聊天的人们已经散尽，整个村子漆黑一片，宁静得有点让人窒息。

到家后不久，父亲像往常那样拖着那双鞋子没精打彩地从外面回来了，他是到邻居家看电视聊天的，一般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回来，见了我打个招呼后他就跟我说，因为感觉到天旋地转不舒服，已经睡了一整天。

哦，我可怜的父亲，如果今天我在家，我会带他上医院的，一般情况下，父亲是不轻易在家睡大觉的，而今他这样，莫名的心酸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头。

因为侄儿在医院里已躺了将近一个月，看大哥大嫂忙得憔悴，为不让他们的农活儿吊荒，我跟母亲说了一声后就到城里帮照看侄儿，一去就是两天，母亲告诉我，这两天里，因为我不在家，他们晚饭只能吃素菜，呵，我可怜的父亲，难怪他更显得有气没力！

三天前父亲的肩膀酸痛旧病复发，幸好我在家，便能驮他到街上打了针，可只过了几天时间，新的问题又来了，可怜的父亲，我从心底里真真切切地为他担忧着，他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身体似乎是一年不如一年，甚至一日不如一日，可他却依然早出晚归勤奋不辍。

父亲养着一群黑山羊，不管刮风下雨晒太阳，他每天都得把羊儿赶到深山里，傍晚还得到山里去把它们赶回来，如果少几只不归圈，他得一座山一座山地寻找，翻山越岭成了他的家常便饭，有时候，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忙到天黑，而他进山一般是不带任何食物的，所以，回到家，他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先不说，单单是他那凹得可怕的肚皮就让我们感动得要流泪。

大哥也养有一群黑山羊，可这段日子他是管不了了，父亲自然要为他着想，帮他放养他那群不太争气的羊儿，父亲说半个月前他到山里帮大哥找那些走失的山羊，有一只掉到山洞里，他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办法把它弄出来，最后筋疲力尽，加上山洞太狭小，怎么爬也爬不出来，幸好遇上了同村的一位牧羊人，才爬出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山洞，哦，多可怜的父亲！

一般刮风下雨的时候是父亲最不安心的时候，因为一遇到这种天气，羊儿们就不归圈了，那就意味着第二天得到山里寻找，不然，时间久了它们会走失，最后自然就是损失，外行人都认为这个副业容易赚钱，其实不然，一样的辛苦，一样的劳累，所以，每每遇到大雨天气，不管身在何方，我心里永远牵挂的，就是我那年迈的父亲！

今年夏天父亲那一亩稻谷在成熟前就已经被大风大雨全部摧倒，最后只有四五百斤的收成，我知道父亲一定很心痛，因为他说开春选种时就认为这种稻类虽然产量不高，但谷质极好，吃得很上口，为了让我们能吃上这么好的大米，就选种了这类谷子，之后精心照料，勤于施肥，稻杆长得特旺盛，没想抽穗后不久便遭遇风雨，全部伏倒，待到收割时四五个人下田，稻谷得一撮一撮地割下，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全部完成。

当然，那种大米煮成熟饭后样子和味道就像糯米，真的很香很嫩很上口，我吃得津津有味，父亲在旁边喜笑颜开并不断夸耀着。

而今一场大暴雨过后，浑浊的河水翻滚着不断上涨，到处是流不走的积水，到处是洪涝，村落前的那一片原野一夜之间再次被淹，大部分稻田已经没顶，站在父亲那一片已经像汪洋的稻田前，我怅然若失，原本期待秋天有个更好的收获，可是，此时此刻，我知道，父亲心中的愁怅，一定像眼前这片稻田里的浊水一样，满满荡荡难以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