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壳的舞伴

    桌前，一只白瓷花瓶安静地立着，满屋子都支着画架，笔沙沙地在纸上唱歌。这是眉很喜欢的那种轻轻的，又很有力的响声。每天放学走过这里时都忍不住停下来，站在画室的侧门边上，偷偷看上好一阵儿。但，眉从来就没有真正走进去过。
    阳光从窗口射进来，静静的光、默默的花瓶，还很分明的影。眉的眼里，台桌上坐着仿佛是一位来自古老年代的阿拉伯少女，深深的眼睛，若隐若现的面纱，应该是一种动人心弦的神秘。其实那仅仅是一只普通的花瓶而已。眉忍不住掏出笔记本和笔，走到挨角的墙边，很专注地画起来。
    线条流畅，曲线的花瓶，垂着羞涩眉眼的少女……
    眉所有的心思都跑到笔尖上，描绘到画里去了，眉不知道身后有个陌生的男孩已经站了好久。当她听到背后“嘁”的一声，被吓了一大跳。跟着笔就很不听使唤地画岔了一根线条。眉惊慌地合上笔记本，面对一个平头的男孩，第一个感觉就是“逃”出去，眉这才发觉自己不知怎么搞的，竟跑到教室里来了，眉想夺门而逃。
    “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很响的一声。眉慌张地转过头，看见自己刚刚经过的路上，一叠散开的画稿从夹子里滑出来，跟着还惹来好多好奇的目光，眉感觉血都涌到脸上，火辣辣的。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碰到人家的画夹：“对……对不起”。眉腑下身去，想把画稿都拾起来。
    一幅画悠悠地从夹子里落主来，在眉去捡那本蓝架子的时候。
    层层叠叠的绿色，一片美丽的草原。近处的草原上，骑马的蒙古女，飘扬的红头巾，羊群。遥远的地方，洁白的蒙古包撒在地平线上。
    那幅画很奇怪就让眉想起了幼儿园里扮牧羊姑娘的时候，每个女孩头上都系着一根鲜亮的红头巾，手里握着闪闪的小鞭。本来该群是小女孩跳那只舞的，老师却以为老是女孩，仿佛总缺少什么，又领进一群大班的男孩，让眉和那小姑娘很警惕，又有点兴奋地悄悄盯着那群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个接一个地走近自己。
    眉也有一个舞伴，和所有跳舞的小姑娘一样。可那时候幼儿园的男孩和女孩不在一块玩的，所以跳舞的时候，眉总是红了脸，盯着鞋尖看，即使该拉手的地方，也仅仅伸出一根小指头来，轻轻勾一下，就松开了。假如没有紫贝壳，眉想自己恐怕永远都不知道曾经做过舞伴的小男孩，究竟长得什么样儿。
    其实紫贝壳就是木头做的小乐器，两片木块做成贝壳片的模样，一头连起来，握在手心里捏它的时候，就会有很清脆的响声。每一个人都有一对，在跳舞的时候，就和着节奏弄响它，听起来好象真有许多马在撒蹄欢跑。
    眉的那一只是红的。眉不知道自己那对怎么会不听话地溜出手心，在跳舞时掉在地上，让眉傻眼了。因为每天练舞以后，都要把它交给老师。那个和眉伴舞的小男孩，却默默地把它拾起来。当眉重新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又变成了一只咧开嘴笑着的贝壳，只不过，在接合的地方，多了一小段拧着的细铁丝。眉发现它的身边还多了一只紫贝壳的小伙伴，眉记得那个小男孩一字一顿好认真的样子：“你拿我的吧，老师就不知道是你弄坏的了。”那一次，眉才抬头来仔子细细地看自己的小舞伴，他短短的头发，黑黑的皮肤。小小的眉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悄悄说，他将来会是一个很称职的丈夫哦。
    画纸轻轻动了动，眉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好久。眉站起来，大男孩正笑兮兮地看着自己，很喜欢吗？送给你吧。眉来不及想就摇了头，却又有些后悔，在一些空白的画纸的下角，眉看见他的名字：平。
    眉以后就常常走进那个教室里，由那个叫平的男孩领着，学会了使用画笔，怎样交织地描出一根根线条。平也留一头短短的头发，闪着健康光泽的黑皮肤，时不时让眉想起自己的那个小舞伴。
    如果没有平的老师走进来，眉也许真的就把平当作曾经作过舞伴的小男孩了。平的老师却走进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眉：“谁让你进来的？”眉有一种被恐惧罩住的感觉，就像面对把只打坏的贝壳一样，很读眼光注视着眉，让眉一阵寒意。无助的眉轻轻把眼光投向平，平却像被碰着了触角的蜗牛一样，偷偷进了壳里。眉心里淡淡地好一阵失望，她却抬起脸来，勇敢地望着一脸严肃的老师：“没有人，是我自己，因为有一个画画的梦……”平的老师看见眉手里拿着画板架，一幅很有感觉的素描。
    眉可以像其它大男孩和大女孩一样安静地坐在这间教室里，描绘生命了。眉走进了画里，疏远那个曾经领自己走进来的叫平的男孩。平来找她，眉讲了那个关于一只紫贝壳的故事。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眉收到平的一份精美的礼物，一只漂亮的紫贝壳。但不是眉寻找的那只，眉知道，最美丽的那只紫贝壳，已经随着潮水，悄悄回到了深深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