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笑江湖浪迹十年游,空负少年头。
对铜驼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
酒冷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
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
明旧天涯路远,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
数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
难消受灯昏罗帐,昙花一现恨难休!
飘零惯,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调寄八声甘州·《七剑下天山》
《七剑下天山》楔子中,梁羽生用寥寥八句话,勾勒出一个侠影江湖的心灵图卷。老先生驾鹤西去前,不知是否还会吟诵一遍这些曲调。
那个文以载道的时代去了,那些给我们一个江湖梦的人也一个个去了。不知今时今日还有几人能睹月怅然,胸怀江湖梦。幸好,还有电影,那些文法里的儿女情仇、血染鹿裘可以披挂上胶片的新妆,粉墨登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江湖。
华夏民族崇尚侠义,古已有之,史太公编纂《史记》,立《刺客列传》、《游侠列传》,魏晋、六朝盛行的“杂记体”神异、志怪小说,皆记录彼时的异人轶事;唐人盛行“豪侠”传奇;自宋以降,开始有宋人以民间俚语著书(即“平话”小说);到清末民初民间文学中的奇人异事;再到新派武侠小说一统天下。中国人对于游侠驰骋的“江湖”的感情,一直延续下来,盖因太史公于《史记》序言中,谓游侠“救人于厄,振人不瞻,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侠义之士重然诺、轻生死,无视腐朽的建制,仗剑行走、不平则鸣,于是文人隐士借江湖抒发不得酬的抱负,成为书写侠客之人;升斗小民寄托以达到完美生活的幻想,成为承托江湖之客。
千百年来,侠士从街头巷陌零碎的口耳交杂片段,走向文人的笔端,又从笔尖纸上,走到说书人唾沫横飞的闹事、茶馆。然后专门用以说故事的电影出现,倏忽间将说书人舌灿莲花也只能描绘一鳞半爪的江湖梦、生旦净末丑翻翻滚滚也耍不出腾云驾雾、万佛朝宗,具象化到眼前,连绵几十载的江湖故事,由是展开……
江湖卷
香港武侠改编电影史话
草莽龙蛇(1935—1957年)
一九三五年三月,第十九集《火烧红莲寺》粤语版在香港地区上映,揭开了武侠小说改编电影的大幕。
这部二十年代末就风行内地的神怪武侠片,改编自平江不肖生所著《江湖奇侠传》,创下三年连拍十八集的傲人战绩。当时在香港地区打出广告语:“赛铁拐神杖宝贝,豪光万丈,金罗汉摇袖祭神鹰,瑞气千条,活僵尸毒害向药山,散发吐雾,飞道人不敌吕宣良,断头喷血”——《火烧红莲寺》虽然揭开了华语武侠电影第一波高潮,怎奈境况不佳,风雨飘摇的中华大地尚放不下一张书桌,又怎会容艺术家们在大幕上莺歌燕舞。初生贵相的中国武侠片,终究还是被现实扼住了喉管—“九一八”事件后,此类影片制作正式被禁(原因与当时有孩童受神怪武侠内容吸引,入山寻仙有关),但终究是借口罢了。所幸是,海派影人南下香港地区,留存了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