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

    
     在生命中的最后十年里,郭子常常会梦到苏苏，他常常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吻梅子，如果当时他拉住苏苏，如果当时出事的是他，那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呢？至于他为什么会吻梅子，一直让他困惑不解。是了，那时是在舞台上呀，梦幻般的舞台，他的梦想与爱情都发生在那上面。
    
    
     郭子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白色的世界中，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苏苏的惊叫声，苏苏汇入车流的身影，都那么清晰的在他眼前晃动。
     出院后第一次见到苏苏，是在苏苏的病房里。苍白的床单下是同样苍白的苏苏。郭子永远都忘不了苏苏努力堆砌起来的微笑，没有泪，她只是说抱歉，我们分手了。
     一只脚的苏苏永远都无法再站到舞台上了，郭子知道这一切对苏苏来说有多么的残酷。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梅子代替苏苏成了主角，戏还是要排下去的。
     苏苏终于出院了，本应在家休养的她却说自己在家会闷，便跑来帮忙，做做杂物。看着一直没有装假肢的苏苏忙来忙去的身影，郭子心里怪怪的。苏苏自己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整天嘻嘻哈哈的，和每个人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包括梅子，除了郭子。看着苏苏的笑脸，郭子总觉得那笑容那么的不真实，那张笑脸下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哀与怨恨。每当郭子转过身去，都会感到苏苏的眼睛正饱含怨恨死死地盯住他，而一旦他转过头都发现苏苏正和别人谈笑着，一点儿也没有看他的意思。时间长了，郭子就对自己说：“嗨，是我多心了。”
     发表会的日子，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作为总导演的郭子突然有种不确定感，一切会顺利么？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大幕拉开，演员出场了。坐在台下的郭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苏苏，原本站在舞台上的应该是她呀！她现在在哪儿呢？在做什么呢？
     苏苏站在厚重的帘幕后面，舞台上强烈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是温暖的，熟悉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出现在她光滑圆润的额头，“这是我的发表会呀！”她想，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叫他们大吃一惊吧！”
     音乐响起，可是幕布却纹丝不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音乐起，音乐停，又起，又停，幕布丝毫没有开启的意思。台下的人群开始了小小的骚动，郭子有些坐不住了，技术人员在做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时，音乐声又再次响起，幕布终于缓缓地向两边移动。“终于开始了，”郭子再次坐稳。
     舞台上的苏苏，苍白而美丽，白天鹅绒的舞衣穿在她身上那么合身，本来嘛，那是为她量身订做的呀。用一只脚支撑身体，有些困难，然而苏苏坚持着。“马上就会结束的，”她想。
     郭子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苏苏，美丽的苏苏，最后的苏苏。幕布打开的那一瞬间，郭子仿佛被幻惑住了，“本来就该如此，这是苏苏的舞台呀！”他满意的咕哝着。
     苏苏离他很近，他看到苏苏脸上那梦幻般的微笑，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开启又合上，苏苏在对他说些什么。为了这句话，郭子几乎想了一辈子。苏苏扬起了手臂，一朵鲜艳的玫瑰便开在苏苏的胸前。花朵越开越大，台下所有人都在注视这一场天鹅绝唱，剧场里仿佛空无一人。
     “血！”台下有人尖叫，台上苏苏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郭子忽然觉得今天的灯光非常地刺眼。
    
    
     此后的十年里，郭子再也没有上过舞台，甚至没有走出过医院的大门。只要他站在舞台上他就会看到苏苏，看到苏苏的血染红了整个舞台。梅子来看过他，是来告诉他她要结婚了，梅子是哭着走的。以后他就常常想如果他没有吻梅子，如果他拉住苏苏，如果出事的是他，那一切会是什么样子？最令他困惑的还是苏苏临终前对他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呢？
     一天，当血从他手腕缓缓流下时，他终于想到了，苏苏说的是“我爱你！”微笑在他嘴边逐渐扩大、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