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终于拿到了房子的钥匙，三室一厅，七十多平方，也算从此有了一个自己的家，顾不上
    太细的打整，随便扫了下，就忙不迭的打电话，告诉家里准备搬过来住，父亲在电话里沉默
    了一会，问了一句：“就搬么？”我说是，已经找好了人，下午就搬，父亲没再问什么，说
    了句：“那我帮你收拾一下。”就挂了。
    
　　说是搬家，其实主要的东西就是一部电脑和一些书，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全部财产了，我
    回到家里，看到父亲已经将我的电脑装到箱子里，书也一摞摞捆好，总共有三千多本，我看
    了一下觉得太多了，三轮车可能拉不下，就对父亲说不准备全带走，有的书已经没用了，放
    在家里还占地方，打算挑出一些来处理掉算了。父亲颇不以为然地说：“放在家里占得了多
    大的地方？不定什么时候派上用场，我看还是别丢的好。”我指着几大捆上中学时用的参考
    书说这些书还会有用么，放着时间长了会发霉，生虫子，最终还得丢，不如趁这个机会清理
    掉。父亲不再说什么。我开始把捆好的书解开，一本一本地挑，把不要的丢在一边，父亲又
    重新捆好，偶尔他也会拿起一本被我挑出去的书，递过来问我：“这本也不要了？”在得到
    我的答复后才把它归到处理的那一类中。
    
　　基本挑完后，我对父亲说：“你把这些不要的都捆好，我去找一个收废纸的，估计还能
    卖个二三十元的。”父亲点头，我出了门，走过几条街，找到了一个收废报纸的，经过一番
    讨价还价，最后以五元一公斤成交，我带着他回到家里，父亲还没弄完，他又从我挑出来的
    书中捡出了几本，拿在手上仔细地翻看。我颇有一点不耐烦的感觉，收废纸的人探进头来，
    见了一地的书，不由高兴起来，问我：“都卖么？我拿不下，再去叫两个人。”我说当然不
    是都卖，只卖一小部分，这时他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见父亲还在看这那几本书，就对
    他说你到楼下等一会，弄好了叫你。他不太高兴地说他没多少时间等，还要做生意，最好快
    一点，说完怏怏的下楼去了。
    
　　父亲指着他翻过的几本书，说：“这几本也不要了么？也要卖？”我看了一眼说当然，
    他站起来把手上的一本递给我，说：“你再看看罢。”
    
　　我接过来，这是一本极厚的书，书名叫国际知识，七四年出的，我随手翻开，啊，原来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是我用来夹烟纸的，父亲在一边瞅了一眼说：“这也要丢了？多可惜
    呀。”
    
　　是啊，整整夹满了一本书，两百多张烟纸，这是我的童年，里面曾经包含了无数儿时的
    乐趣和期待。我想起了小时的情景，一张张的烟纸，被我们叠成三角形，放在靠墙的水泥台
    上，用一种很粗的橡皮筋拉长了去弹，谁弹中归谁，那时我们的骄傲之一就是拥有的烟纸的
    数量，我记得最好的是凤凰牌的烟纸，一张可以换五张红塔山，有一张凤凰牌香烟的烟壳，
    曾经我最大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我几乎找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我翻看着这本书，书中共有二百多张烟壳，大部分是省外出的，是我们以前听都没听说
    过的，红满天，芒果，战斗，红太阳这些烟壳曾经吸引了多少羡慕的目光，不单是小孩，连
    大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可我知道，这里面没有一张是我找来的，全是父亲利用出差的机会在
    街上捡来的。父亲不抽烟，但每次出差回来总会把我叫到一边，然后从包内拿出一叠烟壳，
    都是经过精心擦抹过的，塞到我手上，而我总是毫无例外地发出一阵惊呼声，这时父亲就会
    露出满意的笑，在我头上拍一下说：“去玩吧。”
    
　　我眼前现出了父亲年轻时的身影，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在大街上，眼睛仔细地在地
    上寻找着，猛然发现了一张被人丢弃的烟壳，立刻笑了，快步上前，小心地捡起来，把它弄
    平，擦净，装进口袋里，再用手按一下，然后继续前行，继续寻找……我的眼泪夺眶而
    出。
    
　　父亲没有发现，他蹲在地上，还在仔细的翻着那些我打算丢弃的书，我用手在脸上抹了
    一把，轻轻地把手上的那本书放在父亲身边，转身下楼，收废纸的正站在那儿抽烟，我对他
    说对不起，我不卖了，他立刻现出了愤然的神情，盯着我看了一会，但终于没有说话，转身
    走了，我想，他肯定看到了我脸上还没擦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