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原林忽然想起来朋友陈楠父亲的病情,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陈楠打电话,熟悉而动听的和旋铃声正常地响起来,却没有人接听。今天是星期天,原林估计陈楠还没有起床,或者正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不便接电话,他就挂了。刚刚在电脑桌前坐下来,刚刚打开电脑,手机却响了,看显示,是陈楠回打过来的。
原林笑了笑,说,你还在睡觉吧?吵醒你了。
陈楠说,没有,早就起床了。
原林说,你父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出院了。陈楠压抑低沉的声音使原林心情也沉重起来。
陈楠父亲半月前便秘,腹部隐隐作痛,陈楠开车带他去医院,一查竟然是结肠癌。陈楠不敢声张,更不敢耽误,找人拉关系,请客吃饭,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医院安排了手术,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到手术那天,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全到了,齐齐地站在老人病床前。老人要进手术室了,躺在手术床上,由护士推出了病房。儿女们都跟着走出病房,跟着护士向手术室走,依依不舍地,像是父亲这一进去就是与他们永别。到了手术室门口,老人侧过头来看了看陈楠他们,陈楠看见了父亲绝望无助的眼神,心里一阵抽搐,眼泪刷地地就下来了。老婆叶红梅看陈楠眼泪下来了,她眼泪也流了下来。老人手伸出被窝,抬起来,陈楠连忙擦了擦眼睛,走过去,一把抓住父亲的手。父亲袖口毛线衣露出了线头,陈楠看见了那根像稻草一样的线头和线头旁边的一个硬币大的洞,眼泪又像短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挨个看了看走过来的儿女们,和他们一一握了握手。手术室电动门打开了,护士推着父亲进去,手术室门重新关上的一瞬,走廊上响起一片呜呜的哭声。几个子女守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谁也不说话,都在哭。陈楠一遍一遍地自责着,说自己对父亲的关心不够细致,那一刻他深深地感到这个世界有三件事不能等,第一件是尽孝,第二件是行善,而第三件就是替父亲更换新衣服。
一会儿,手术室门又打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把陈楠拽了进去。
陈楠望着那个医生,一种不祥之感让他心里一阵阵地发冷。主刀医生看着陈楠,陈楠也看着主刀医生,主刀医生缓缓摇了摇头。陈楠感到天要塌下来了,脑袋嗡了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他竭力稳住了自己,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主刀医生说,已经扩散了,刀口又缝合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几个子女轮流照顾父亲。陈楠向单位请了假,每天在家与医院之间往返,整天就是以泪洗面。老婆叶红梅害怕他这样下去开车出事,就建议他到朋友家走走,转移一下注意力。那天是星期天,陈楠大哥大嫂还有姐姐姐夫都在医院,陈楠就带着老婆孩子开车往原林家去了。车子到了原林家楼下,他坐在车里给原林打电话,说,我到你家楼下了。自从陈楠父亲住院,他们就没有相聚了。原林知道陈楠正经历着人生最痛苦的事情,突然来访使他感到很吃惊,连忙下楼,果然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正从车上下来。
陈楠儿子陈功欢叫着上楼找原林儿子原野去了。原林从他们夫妻的脸色就知道了陈楠父亲的病情不妙。他给他们泡了茶,说,你父亲怎么样?
陈楠埋头喝茶,茶杯靠在嘴边,神情凝重,一句话不说。
叶红梅说,晚期,手术也没做。
原林说,人都要到这一步,尽到努力和责任就行了。又说,你父亲今年多大年纪?
陈楠说,七十三。
原林说,我父亲也是七十三岁那年走的,直到现在我也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陈楠说,心里不舍啊,难道本命年真的是一关?
叶红梅眼圈红红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原林说,你去哪?
叶红梅说,你陪陈楠聊聊,我一个人到马路边走走,好些日子没有散步了。
屋内空气有点沉闷有点压抑,原林想办法要打破这个沉闷和压抑,他想要是还有一个人来陪他们说说话多好啊,这么想着,他就掏出手机给能说会道的中学老师陶杰打电话。陶杰说他在打麻将,问原林什么事。原林说,来我这吃晚饭,陈楠在这。
陶杰说,我怕去不了,才打到南风圈,还早着呢。
原林说,我们等你,再迟我们也等你,你结束直接到丽豪。
原林又给他们共同的朋友周志瑜打电话,周志瑜说,对不起,我正在往省城赶,今晚来不了。原林说,这么晚了到省城干什么?
周志瑜说,单位的事情,没办法。
原林不便多问,说,你不来,让你老婆孩子过来。
周志瑜说,今天太不凑巧了,我家里还有客人,真的去不了。
原林说,那就下次吧,你那杯酒下次一定得补上。
周志瑜说,陈楠这阵心里苦,你们劝劝他,别让他喝多就是了。
挂了电话,原林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陈楠,就把周志瑜的话转述给他听。陈楠哀叹着说,我要是会写文章就好了,我要把这种心情写出来,这段时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想释放一下都不可能。
原林知道他心里难受,说,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规律,谁也避免不了,想开一点。
陈楠说,说是这么说,就是无法接受啊。
原林说,我父亲,谁也想不到,一辈子没生过病,说走就走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接受,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啊,世界上最残酷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亲人离去,自己却束手无策。
你父亲什么病走的?陈楠说。
原林就说了当年带着父亲就医的经过,从开始到最后父亲走时恐惧绝望的眼神,他说,我父亲是死于肺心病,抢救了两天两夜,肺子里全是二氧化碳,呼吸、循环功能完全衰竭了,走时那种眼神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农村人就知道苦,又耐事,陈楠说,平时不生病,一查出来就是大病,就是晚期,农村人可怜啊,尤其是像我们父母这辈人。
原林看着陈楠,低声说,陈楠我告诉你,这只是暂时的悲痛,有许多人与你一起面对共同分担,接下来,才是猛烈而长久的痛,那种悲痛无法对人诉说,只能一个人承受。
陈楠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捧着头,说,我父亲那个人沉默寡言,从来不善于表达,与世无争,只知道埋头做事。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绝症?老天不长眼啊!
越是这样的老人越让人心痛,平常的日子还好些,到过年过节的时候,你心里会倍受煎熬。原林说,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有这个心理准备。我父亲与你父亲是一样性格的人,吃苦耐劳,节衣缩食,从来不向下辈索要什么,给他钱,他有时候还坚决不要,走的时候还给我们留了万把块钱,那都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啊。我早就跟他说了,让他别丢钱,丢钱没有用,他就是不听。
我父亲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陈楠咬了咬嘴唇,蹙着眉头,表情痛苦地仰靠在椅背上,瞪着天花板,说,真的无法面对啊,苦了一辈子,日子刚刚好过,竟然得这个病,让人怎么能够接受!
至少三年。原林说,这三年你不敢与人谈论父亲,父亲会是你心里一个抹不去的痛。你会觉得父亲的离去是你的过错,尽管你知道自己回天无力,但内心深处你还是固执地认为是你的过错,你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陈楠身体离开椅背,坐正了望着原林,说,我父亲身体一直很好,谁想到他会得这个病。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长年吃药,我们以为我父亲会走在我母亲后头,谁想到……
是啊,我们两家情况极其相似,我母亲身体也一直不好,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痛,每年都要住院。原林说,我父亲一辈子没得过病,从来也闲不住,天气再热也别想他睡个午觉,他却先我母亲而去,很多事情是意想不到的。
这段日子我就像丢了魂一样。陈楠说,心里无助啊,干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恍恍惚惚地,有时候去医院连车子也不敢开,害怕出事。
没有过不去的坎,无论有多苦多痛,到最后还是要勇敢地面对。原林说,慢慢地你就走出来了,这需要一个过程。我那时候比你更加无助。至少你还有人陪你说说话,我找谁去说,只能一个人承受,很长一段日子,思念就像蛇一样啃噬你的心,有时候干脆就往人堆里钻,我相信一句话,时间是医治创伤最好的良药。
陈楠不说话,头埋在手掌里,当他的手拂过脸颊,抬起头来的时候,原林发现他的眼里有泪花在闪烁,就起身给他加满了水,说,你喝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坚强一点,凄风苦雨都会过去的。
陈楠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呆呆地看着地板。
原林给了他一根烟,陈楠不抽烟,却意外地接了。原林掏出火机给他点着,也给自己点着了。
我还告诉你,原林抽了口烟说,你父亲走后你会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呆在家里,你会缅怀会想念,在黄昏时分,在下班回家的时候,在深夜,你会经常在梦中与你父亲对话,你以为父亲还活着,你父亲会一直活在你的梦里,醒来是满胸满腹的痛。
陈楠站起来,绕着茶几转圈,拼命地抽烟,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原林就又给了他一根。
我还要告诉你,原林说,这两年你不敢看你父亲的遗像,不敢触摸你父亲留下的遗物。原林看着墙上父亲的遗像,说,我父亲的遗像一直是放在书橱里的,直到两年后才挂上墙,无法面对啊,那种痛无法排遣。
你父亲走时有没有什么心愿?陈楠说。
我父亲没有留下未了的心愿,也没有提什么身后事,儿女都成家了。原林说,农村老人图个什么,就是儿女的婚事,儿孙满堂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所以,我父亲走得很安详,这是唯一值得人欣慰的。
我父亲不想走啊!陈楠说,一来人看他,没说两句话,他就哭,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两个人正说着话,在楼下转的叶红梅回来了。她对原林说,柳月还没下班啊?
原林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六点了,他连忙给老婆柳月打电话,说,你快点回来,陈楠、叶红梅他们在这儿呢。
老婆说,好的,我马上就回来。
老婆很识事,陈楠嫂子和她在一个车间,所以陈楠家的事情,她知道地比原林还早还清楚,陈楠父亲的病还是老婆最先告诉他的。
柳月回来,开导了一番。这个间隙,原林走到窗口向外张望。天完全黑了,马路上的路灯亮起来了,将马路装扮成了一条条灯的河流,商店门口的灯箱一明一灭地跳跃着,闪烁着,像春天里的花朵一样绽放出一簇簇灿烂的火花。原林离开窗口,走到陈楠跟前,说,我们晃过去吃晚饭吧。
两家人出了门向丽豪酒店走。一会儿陶杰一家到了。他感到奇怪,说,周志瑜呢,周志瑜怎么没来?
原林说,他去省城办事,来不了了。
陶杰说,那他老婆孩子呢?他不来,总要来个代表吧。
原林说,他家今天也有客人,要不早就到了。
陈楠要开车就喝饮料,原林和陶杰喝白酒。原林端起酒杯先敬陈楠,说,想开点,怎么说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何况你们已经尽力了。
陶杰说,是呀,陈楠想开点,生老病死是人人都要面对的事情。
叶红梅说,他要是能想开就好了,这阵每天都是哭,坐到车里就哭,回到家里就哭,我真担心啊,开车开着开着眼泪就下来了。他一哭,我也忍不住跟着哭,你说,这样下去,我们家还过不过日子了。所以呢,今天趁着他哥哥姐姐都在医院,我让他来你们这儿散散心,这阵哪是过日子,简直就是过难。
陈楠说,我父亲进手术室时的那种眼神让我受不了,那一刻,我最恨的人就是我自己,恨自己不能挽留父亲的生命。陈楠端起杯子跟原林碰了一下,说,我看见了我父亲毛衣袖口的线头和洞眼,我心里不是滋味啊,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到这个世界有三件事不能等。
一桌人都停下来望着陈楠。
哪三件事不能等?陶杰说。
第一件是尽孝,陈楠眼里汪着泪水,说,第二件是行善,第三件就是替父亲更换新衣服。
原林喝了二、三两酒,脸就红了,他说,现在我才能触及这个话题,我父亲都走了六年了,如果不是今天你父亲的事情,我仍然不能触及这个话题。那几年,心里真不好受,只要回家,父亲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动,非常的清晰,走在大街上,只要看见与父亲年龄相仿的老人,心里就有一种渴望,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个人要是自己的父亲多好啊。原林说着说着,鼻子发酸,眼睛就红了,声音变得哽咽了。他抹了抹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说,喝酒,喝酒,不说这些,大家都开心些。
陶杰说,我母亲,八十多岁了,有一次我跟我老婆吵架,第二天,我在学校上课,突然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说我妈给车子碰了,那一刻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妈是不是因为我们夫妻吵架去寻短见了,我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两条腿直抖,人就像要瘫痪了一样,这就是亲情啊。
一生一死,就像人生的开幕落幕。原林说,最后那道槛任何人都要过,人生好坏也就是一辈子,只有这一点,老天是最公平的。他端起杯子向陶杰晃了晃,率先喝了一口,说,要不,我们这个星期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老人家?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陶杰说,我跟周志瑜联系一下。
说着话,陶杰就掏出手机给周志瑜打电话。
原林说,这会儿他正在路上,开着车子恐怕不便接电话。
陈楠说,你们不要去医院,很快就要出院了。
陶杰说,那我们就等老人家出院再去看他。
原林望着陈楠说,你父亲出院住在哪里?你家里,还是你哥哥家里?
我家里。陈楠说,因为我家与医院在一条路上,打针吊水都方便。
有许多人,父母走时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更别说尽孝了。原林说,这些人心里的歉疚和遗憾是一辈子的,比起他们,陈楠,我觉得我们应该能够放得下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礼拜就过去了,那天的情形就像放电影一样地在原林脑子里过了一遍。
原林说,陈楠,打电话没别的事,今天是星期天,我们都有时间,待会儿我们去看看你父亲。
不必了。陈楠说。
我们就不要客气了。原林说,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在最痛苦的时候,扶他一把,分担一些,我们下午过去。
要来就上午来,陈楠说,在这儿吃饭。
上午下午都无所谓,原林说,吃不吃饭也无所谓。你这阵忙,就不麻烦了,我看,我们还是下午去,我跟教授他们联系一下。
结束了通话,原林又给陶杰打电话,说,今天休息吧?
陶杰说,休息啊,什么事?
陈楠父亲出院了,我们是不是去看看老人家?原林说。
好呀。陶杰说,我正想着这事呢。
那好。原林说,我再联系周志瑜。
听声音,原林就知道周志瑜还在床上,他说,还没起床啊?都什么时候了?
周志瑜说,今天休息,就多睡会儿,起床也没事,坐在床上看电视呢。
原林说,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啊?周志瑜笑着说,我们之间还绕弯子啊。
原林说,陈楠父亲出院了,我们去看看?
行。周志瑜说,你跟他联系了没有?
联系过了,原林说,我们下午去还是上午去?陈楠让我们上午去,在那儿吃饭。我想过了,老人都这样了,哪有心情吃饭,所以,我们还是下午去比较妥当。
这个随便。周志瑜说,下午就下午吧,探视病人宜早不宜迟,我们吃过饭就去。
那就十二点钟在我家集中。原林说,我马上通知教授,就这么定了。
刚刚丢了饭碗,原林家楼下就响起了急促的刹车声和嘟嘟的喇叭声,他推开窗户,头伸出窗外,果然是周志瑜那辆刚买不久的二手车停在楼下,陶杰和周志瑜两个人正从车上下来。
原林要给他们泡茶,陶杰说,不泡茶了,我们现在就去,早点回来。
原林把餐桌收拾了一下,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就出门了。
车到陈楠家门外,原林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厅里小方桌旁的陈父。老人瘦骨嶙峋,只剩下了骨架,原林心里颤悸了一下,推开玻璃门喊了声:陈伯。
老人戴着蓝色线帽,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红色的低矮的皮质轮椅里,原来宽宽的国字脸变成了尖尖的三角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原林缓缓点了点头。
厅里一桌人正在吃饭,陈母,陈楠姐姐姐夫,陈楠哥哥嫂子,还有两个来看望老人的亲戚。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看着原林他们。陶杰进来,弯着腰喊了声陈伯,老人抬手指了指墙边的椅子,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周志瑜进来的时候,陈楠已经走到门边,从身上掏出烟,一边敬烟,一边说,怎么不来吃饭?
原林说,说好了不来吃饭的,客气什么啊。
老人拉住陈楠的手,支支吾吾想要表达什么。原林他们一起走过来疑惑地看着他,陈楠俯下身体,嘴凑到老人耳边,大声说,我知道。转身对原林他们说,我父亲让我给你们泡茶。
叶红梅已经把开水瓶和茶杯端了过来。原林看吃饭的那些人还站着,他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吃饭,饭菜要凉了。那些人才又坐下埋头吃起来。
谁也没有提老人的病,原林和陶杰、周志瑜他们聊了一些别的事情,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屋子里就听见餐桌传来低低的吃饭喝汤的声音。外面阳光普照,马路对面的一座假山上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他们充满童稚的笑声隔着玻璃门传了进来。原林和陶杰他们都在看着那几个孩子,老人也在看。陶杰对原林说,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也像这些孩子一样顽皮吧?原林没有搭茬,因为他发现老人在哭,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原林心里像被人揪了一把,一阵痉痛,他用腿碰了碰旁边的陈楠, 陈楠也发现了父亲的眼泪,他走过去,推了老人的红色轮椅到房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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