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救星，我是一条鱼

    
　　我是一条鱼。曾经悠闲自在的一条鱼。
　　现在我被困在岸上。一连串浅浅的水洼里，有成百上千同我一样迷失方向的鱼。粗糙的沙砾磨蹭着我的身体，但我并不觉得痛：我心中满盈的是不知所措的慌张，是对海的渴望。
　　清晨微凉的风拂过，暴风雨后的海滩显得空阔寂寥。我看到有面容模糊的人匆匆而过，没有注意到我。是的，我太渺小、太平凡、太没有价值，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死亡。
　　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升起来后，我就会干死在这里。我不想死！可我的挣扎只是加速了水分的流失。薄薄的水雾散尽，第一屡阳光划破粘重的空气，刺向我的眼睛。没人知道我会流泪的。
　　因为，我只是一条鱼。
    
　　
　　过了多久，过了多久？我死了吗？——不，还没有，尽管已经听得见死神的召唤曲。
　　“孩子，这水洼里有几千几百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我听到这平板淡漠的声音。
　　“我知道！”随着童稚的回答，我看到了你。晕眩的我总是觉得你头上笼着淡淡的光环。你把我捧在掌心，温暖了我素来冰冷的皮肤和心。我望着你的眼睛：透明的琥珀色的眼睛，我知道从此我不再是一条普通的鱼。
　　“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那一大团模糊的黑影继续地问着。
　　“这条小鱼在乎！”你看着我，看到掌握在你手中的生命，却看不懂我感激的眼神。
　　因为，我只是一条鱼。
　　你扬起手，我感受到了飞翔。我听到你继续大声的回答：“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重回水中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是我的救星。
　　
　　
　　从此我不再是一条自由的鱼，因为你是我的救星。一次次迷失后，我总会来到你身边。你用胖乎乎的小手捞起我，用琥珀色的眼眸抚平我的创伤。一次又一次。我更迷惑了，我还是一条鱼吗？我的家，是大海，还是你的小手？
　　我知道你是我的救星，却不是我一个人的救星。你不是为了救我这一个而救的。而被你救过的我，却成了你的鱼。你一个人的鱼。我等着你来救我，我知道你最终会来。我害怕的不再是死亡，而是漫长等待后的失望。
　　你知不知道，每次湿润你手心的，不是海水，是我的透明的泪？
　　你不会知道的。
　　因为，我只是一条鱼。　　
    
    
　　我小心翼翼的靠近你，怀着感恩的心情。我知道他们叫你“孩子”，因为你纯真、善良，因为你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我。
　　今天我很高兴，因为我从石缝中救出一只小虾。它望着我，虽然我不知道它想说什么，可我看见了它眼底的光芒。也许，我是它的救星。于是我想到了你，我就游来看你。
　　可我看到你摔倒在沙滩上，血，从捂着膝盖的指缝中渗出来。——我想起了你温柔的目光是如何抚过我的伤口的。于是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我想走上岸去，把你扶起，擦掉你满脸的泪水，用我银色的眼睛，看你的伤口愈合。
　　然而我不能。
　　因为，我只是一条鱼。
　　我看到某个面容模糊的人把你扶起，擦掉你满脸的泪水，用他棕色的眼睛，关注着你的伤口。你对着他笑了，眼底闪着灿烂的光芒。
　　我知道，他是你的救星。
    
    
　　我还是要来看你，因为你还是我的救星。
　　但我只能无奈的看你摔倒，看你受伤，看你流泪，看你被你的救星救起……直看到我的泪水和海水融为一体。
　　你还是会来救我，因为我还是你的鱼。
　　你温柔的捞我起来，为我疗伤，给我你如花的笑靥，送我回大海……直到你的温度再也无法从我身上褪去。
    
    
　　我找到女巫——自从海的女儿消失后，再也没有人找过她。然而她对着我摇头，高深莫测的样子。我说我只想也能做你的救星，用我的力量帮助你。她笑着说：“孩子，你只是一条鱼。”
　　我只是一条鱼。我的家，在大海。
　　你会来救我，却不需要我救。
　　我才发现，不只你看不懂我的眼神，我也一直没看透你看似透明的眸子。
　　因为，我只是一条鱼。
　　你是我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