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人将烟囱称之为烟燉,是很有意思的事。有人说青海人把“烟囱”叫“烟墩”,是将“囱”发转了音, 我以为不是这个原因。
青海在清以前的千百年里,都属边关地带,“烽火连三月”的事常常有之,为此,这里的山头上至今还留存有许多历经了沧桑的烽火台。烽火台在汉代以前曾称亭、亭隧、烽燧等, 民间也叫狼烟台、烽堠、烟燉等。
烟燉的主要作用是传递军事警报。据说当年的烟燉上常备有柴草、狼粪、硫熿、硝石等物,并有哨兵日夜监守。一旦发现敌情,便燃气干柴,点着狼粪,其它烟燉的哨兵一见前面的烟燉起烟,马上如法炮制,一时间,警戒区域便“狼烟四起”,守兵见狼烟,迅速做好战斗准备,以击来犯之敌。
我省著名的民间文艺研究家董绍宣先生在一篇研究青海花儿的文章中引述过这么一首花儿:
唐太宗困在木羊城,
四山的烟燉嘛煨了;
这两天没见小阿哥,
烟吸着活像个鬼了。
接着他写道:“搜集花儿的人把第二句‘四山的烟燉’领会成山里人厨房中的烟洞,令人读后总觉得对不上号”。他以为,这首花儿所指的烟燉就是烽火台,这无疑是对的。因为青海人过去就是把烽火台称之为烟燉的。不过后来去掉了火字,简称燉(墩)了,如大墩岭。
但我要说的是,在青海湟源湟中一带,厨房里的烟囱也不叫“烟洞”,因为湟源湟中一带方言中,“洞”的发音如劳动的“动”,叫“烟洞”发音显然不对。他们就是将烟囱称之为“烟燉”的。
中国长城网载《敦煌西湖汉长城烽燧遗址》一文,其中有解释:“据新旧居延汉简所载,汉代烽火的信号标志,大致可分为五类:烽、表、烟、苣火、积薪。在这五类信号中,烽是草编或木框架上蒙覆布帛的笼形物;表是布帛旗帜;烟是烟灶高囱所升烟柱;苣火乃举燃苇束火把;积薪为巨大的草垛,昼燃视其浓烟,夜则熊熊大火。其中前三种主昼,苣火主夜,积薪日夜兼用。"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当年的烽火台不是我们现在所看见的那样,只是一个大土墩子,而是在那上面修建了综合性的信号系统,这其中就有为“升烟柱”而设的“烟灶高囱”。所谓“烟灶”就是放柴火的灶膛,“高囱”就是“升烟柱”用的高烟囱,那首花儿说:“唐太宗困在木羊城,四山的烟燉嘛煨了”,意思是说,由于唐太宗被困,情况紧急,四山的烟燉就放起了通报消息的狼烟。因为烽火台上有烟燉,人叫习惯了,一说烟燉就是知道是在说烽火台,逐渐地,烟墩的词义被扩大,成了烽火台的代名词。
我在网上搜索了“烟燉”一词,结果发现,烟燉之称,虽然北方也有,但南方居多,东南沿海一带及台湾香港等地,都将烽火台称烟燉。香港一介绍狮子山风景区的文章中说:“位于狮子山西面的笔加山高四百五十三公尺,昔日设有峰火台故又名烟燉山”。因为好多地方称烽火台为烟燉,这些有烽火台的地方后来就以烟燉为名,如:河北的遵化县境正南有“烟燉山”,江苏丹徒县龙泉乡有“烟燉山”,上海市奉贤区庄行镇有“烟燉村”,澎湖群岛北端的白沙岛有“烟燉山”等等。另外,有台湾学者还出有研究烽火台的专著:《烟燉二百年》,说明在台湾,也把烽火台叫烟燉的。
所以我要说,既然青海人把烽火台上的“烟灶高囱”称之为“烟燉”,也就不可能再把它和家里的烟囱相区别,统称为烟燉了。
随着历史的前行,民族间的战争逐渐被和平相处替代了,那些为战争而立的烟燉亦被风侵雨蚀,坍塌成了一堆黄土,后人们也逐渐地将它忘在了脑后,惟独把“烟囱”叫“烟燉”的习惯延续到了今天。
前面说过,当年的烟燉上常备有柴草、狼粪、硫熿、硝石等物,一旦发现敌情,便点着狼粪,短时间内,警戒区域便可“狼烟四起”。所以也有把烟燉称“狼烟台”的。据说,狼粪最大的特点是生成的烟浓、高而久不飘散,加上硫熿、硝石等助燃剂、发光剂,便于下一烟燉的哨兵看见。所以,董老以为,明代以前,“狼粪是军事上不可短缺之物”,“拾狼粪是一大任务”。
青海人有一句流传至今的俗话:“闲着没干头了拾狼粪去”。这句俗话现在的意思,是和另一句话的意思是一样的,即:“实在没干头拿上一片煤砖了河里往白里洗去”。按董老的说法,这话决非是现在的人们所理解的“没事儿找事干”,而是一项非完成不可的任务。也就是说,这句话的原意是“抓紧一切时间完成拾狼粪的任务”。
但董老没有进一步去说明这“拾狼粪”的任务由谁去完成。我估计,当时拾狼粪的任务不是分给军人的,而是摊派到地方老百姓头上的,而且是硬任务,所以老百姓在农忙之中稍有点闲空,便马上得去拾狼粪交任务,以免挨罚。但当时有那么多的烟燉,战事又频繁,狼粪的需要量肯定相当大。然而,即便当时的生态环境比现在好,也没那么多的狼拉屎供你军用啊。所以我想,这“狼粪”只是个代名词,它可能包含了虎、豹、豺、狐狸等各种野生食肉动物的粪便。
当年的烟燉已成灰土,狼也难觅踪影,而这些词语还留在我们的口头上,而就是这些词语,也留存不了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