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成灰
宁城迟迟无法迎来夏天。一连两个星期,总是有清冷的风和寂凉的雨。有人笑说这里何时成了江南,如此婉转而萋萋然然。
凌晨清浅的朦胧里被四十一个字扰乱了方寸。迷蒙中油然而生的悲凉促生许多辗转难眠。于是在那些细小的间隙里,便成就了一连串浑浑噩噩的梦魇。直到清早醒来,突然觉得那或许不过是一个梦,我只是混淆了记忆的片段而已。只是重新看到那段文字组合,就再也没有了逃离的气力。
如今的我如此卑懦。不善于辩解。不善于明释。甚至不善于,用一段足够温暖的话语缓和难奈的心境。我习惯了认命。埋怨。责备。误会。以及那些与曾经背离并就此越走越远的如今,抑或那些敌不过时间终究要打还我许多措手不及的现实。我都认了,并且甘心。
于是给疲惫裹上一层糖衣,就着白水将那些隐忍吞进肚里。给磨破了的脚贴上创口贴,将头发梳理整齐。这所有的难耐和委屈,我都不将与任何人说起。既然被赏封坚强的名号,我又如何辜负的起。
捡拾久违的生活状态,在陌生里寻找熟悉的曾经。找一支老旧的曲,唤醒沉睡已久文字游戏。
你看夜已深了,还有那么多流浪的人,无处可去。
一个人走进青唐,寻着窗口的位置坐下。服务生跟来,递过茶水单。我找来女老板,想点一杯我上一次喝过的茶。彼时恰是她荐于我,而我未曾记下名目。因时日久远,询问间两人都疑虑困惑。最终说定,但待端来,却不是我想要的那一杯。只是沉默着应下,未再多言。这一次的茶名字很美,叫汉塘月。
茶很浓。续了几次依然有清淡的苦。悬在其间的几粒玫瑰亦被覆盖了甘恬的气味。我望见玻璃窗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窗外稀薄的微光开始下落,夜色一点一点升起。临近的那几株树木依然沉默温柔,一如初见。
拿出带来的书,开始翻看。一年前就曾触及,却因为少年用宛若花枝的笔端悉心讲述而不急于情节的延展,读过大半却还是搁置了结局。而时光流逝至今,那些细微的桥段都已模糊不清,不得不重新开始。字句随时间流走,那些缄默的少年与温情的女孩渐次回还。我一边想起一边参看,只是总听闻心里行走着的钟,步履凌乱。
终于决定剥开束身的茧。现时的我虽仍未能长成温暖明媚的女子,但至少已与当年那个任性又矫情的自己作别。只是始料未及被退还的答语,如此来历不明。当我知我这低眉的善意无法得到回应,内心的失望终于覆盖了难过。这浓郁的情绪伴我一日始终不肯离去,也终于在这一刻轻微的尘埃落定。毕竟,亏欠于我来说,亦是最不愿积累的情绪。
夜深下去的时候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回望杯中,茶色依然很深。天又起风,我望着飘摇的树叶突然浮生许多心疼。
出了门,细雨骤降。我不知为什么自己总因有意或者无意的念头为自己添加这么多落迫。一如几日前的晚上看完《最爱》,心头被蒙上深深一层厚重与压抑。从影院出来,浸在夜里。彼时亦是细雨飘洒。来往的车那么多,却没有一辆能带我回家。在雨里行走了一站路,仍孤立无援。无奈间上了一辆东行的公交车,虽不能带去我要去的地方,至少能带我行一段路。停在不得不下车的分岔路口,又重新寻找回去的机缘。雨花绽在脸上,那微妙的冰冷生生不息。虽有街灯,但仍内心空旷至涌动出斑驳的恐惧。怯懦至此,软弱至此,狼狈至此。我都深深记得,难以忘记。
最后终于辗转回到家中,已觉筋疲力尽。而临睡前,又在关灯的瞬间望见昏暗的光亮里我那沉默的书架。那上面有那么多书我已多日未曾触碰。于是又起身,径直拿过七堇年的《尘曲》翻看起来。
就在那晚,我看到了小七的《与君书》。
彼时父亲还未回来,只我一人在家。我便从题目开始念起。中有几处因太契合当时心境,竟声音哽咽,几乎落下泪来。篇目不长,片刻过后便念至结尾。她在文章的末尾这样说——
仅以你消逝的一面,足让我享用一生。
我顿觉悲凉不已。如同近日来柳絮漫天纷飞却留不住的无奈场景。我又想起一些人事。虽知夜深却也不甘打扰。只是事态的流走又抛给我黯然的意外。我正踌躇至不知如何缓释,电话响起。是妹妹。
我惊讶于亲情的默契,纵有千般难过终不愿对她说起。我说,看到一篇很好的文章,念给你听吧。于是我再次念起,她安然聆听。终了,她诚恳的说这文章太好,询问了作者及题目,便立即开了网页寻找。我顿然感谢这个孩子——那个黑夜里的一盏光亮。感谢她如此慎重的对待我抛洒给她的无助与失落,并深有感怀。
回落至今,又是一个无法被分担的漫漫长夜。我只好找来这些文字为我续一点微薄的光亮。那些稀弱的情绪循环往复,虽经承受之苦,终也不是不能化解。一如我曾对央金说,其实我们的生命无论于谁来说都只是个驿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久居或者暂住,都由别人,不由自己。所以,看淡相遇和别离,笑语相迎,欢颜相送。
原一切都如此轻易——无论你从乱世中捡起我,或丢弃我。
二零一零年六月五日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