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春天总是让我很恼火,短短的几天,一副“至又无言去未闻”的短命相,偏偏要拿足派头,刮得都是硬风,座在四楼,门窗被撼得山响!我这里正生着闷气,曹哥却一骨碌滚下床,趿拉着拖鞋,颠儿颠儿地跑到窗前,呆呆地站了半晌(我本不是习惯烦琐描述的人,但不这样啰嗦一串,不足以回现他当时所发出的噪音!)我以为他是担心晾在阳台的衣服,又没记得他今天洗了什么衣服。等他转过来,看到他那幽怨失意的眼神,我才恍然大悟——敢情这厮是担心楼下那两株桃树!
楼下有两株树,一棵是桃树,另一棵也是桃树!尽管我不是那种懂得咂摸生活味道的人,但不得不承认,春天两株树开花时,你的心底的确会泛出一汩汩幸福。然而,我毕竟只停留于“看花”的水平,还不曾上升到“赏花”的层次,更远不至“惜花”的境界。曹哥才是那惜花的人!(说到这句,突然想到了《花为媒》里的王俊卿)从几天前,当两株树还是秃头秃脑的时候,曹哥就留意起她们了。他当然表现得很委曲,他不直说盼着两株树早日开花,倒问我两株是什么树,我一心惦记避风头,冷冷地回道:“我连分辨骡、马还要费半天工夫,你居然要我分辨树?……姑且算她们是梨树吧!”这回答令曹哥很不满,一方面是他知道正确的答案,而我做出错误的判断又如此草率,连半点征求他意见的意思也没有;更重要的是我没领会他的意思——人家哪里是不识树,人家分明是抱怨这春来得太迟!
昨天,只在一夜间,那两株树就灿烂得桃红雪白的。站在四楼的阳台上望下去,的确很受用。这份受用当然也是曹哥先发现的,他惊喜地邀我共同“赏玩”,我故作兴奋地走过去,故作兴奋地夸赞一句,然后真正兴奋地坐回到电脑前面。这又令他很失望——他本以为我会很配合地背一句跟桃花又关的诗,不是那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俗烂诗,而是在他看来有些品味的,可我只能想到“三春过后诸方尽”,要么就是“他春归怎占得先”,与其被他这种“诗瓮词篓”指摘太消极、太里巷、太通俗,还不如不发一语!
今儿个风这样大,想那两树桃花是要遭殃的。这份担心当然也是曹哥先引逗起来的。好在,看他那眼神虽带幽怨,倒底还不至于懊恼,想那两树的桃红雪白,大抵没被摧折殆尽。我也想跑过去看上一眼,提了提身子,又坐回去了——自己到底不是那爱花惜花的人,巴巴地跑了去,算是哪门子的事,岂不是故意也摆出一副“惜花”的架势,嗨,没得糟蹋了那些好花好草!
下午下楼打印稿子,特意从两株树下溜达过去,风轻了,我把步子也放慢了,顶着这两簇烂漫,心里的那股子幸福,虽然没有多清雅,到底是真实的。想到这里,突然又把步子提起来——楼上那个爱桃花的男人,说不定又幽幽地注目着这里,好歹别也成了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