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元狩四年,即公元前119年。
高惠吕后,文景孝武,几代人筚路蓝缕,艰辛跋涉,汉帝国终于走出了前人的桎梏,开始面对自己的十字路口。这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帝国一面小心翼翼得权衡,一面尽力搜寻者前人留下的经验教训,试图使自己少犯错误。可令它惊讶的是,当它将歧路排除后,眼前居然只剩下了一个路口——它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义无反顾得迈开了坚定地脚步。事实上,这条路,既通向天堂,也通向地狱,既是冰山,又是烈焰。对于后人,这条路尤其令人爱恨交加,毁誉掺半。
但对于当时的人们,无论是高居庙堂的帝国核心决策者,还是远处江湖的浪荡任侠;无论是一掷千金的巨商大贾,还是衣食无着的贫苦灾民;无论是浴血奋战的汉军将士,还是剽悍灵动的匈奴骑兵——他们所有人,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将被这一年、被这条路,所深深地改变。
元狩四年,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取得了十几年来对匈奴作战的决定性胜利,一举歼灭九万匈奴骑兵,从此大漠以南再无王庭。
元狩四年,受连年战争所累,帝国财政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连原本向凯旋勇士们允诺了的奖赏都不能兑现——而我们知道,当一个政权连它的军队都敢克扣、亏待时,它的寿命可能就不再久长了。
元狩四年,刚刚从“黄泛区”来到陕北“南泥湾”的七十万农民,背井离乡,开垦荒田。国家承诺负担他们的吃喝,借给他们农具、耕牛和种子,而且几年之内不收赋税。但是,这笔额外支出从谁身上出?
传统意义上的中华帝国,在我们很多人的印象中,主要税收来源就是农业税,最多再加上一点铸币税和卖官鬻爵的收入,军费很大程度依靠前辈在和平年代的积累。但是未来几十年,武帝还要同时向除了正东以外的七个方向搞军事扩张,又接连遇到黄河改道、洪涝灾害,仅靠这些钱,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如果印钞太多、卖官太滥,仅仅恶性通货膨胀和吏治败坏就足以颠覆政权本身了。
怎么办?
元狩四年,币制改革,通过强行规定新币的高面值掠夺社会财富。
元狩四年,汉武帝任用大盐商东郭咸阳和大冶铁商孔仅为大农丞,盐铁两大暴利行业的国家垄断呼之欲出。
元狩四年,杀鸡取卵的高额财产税开始征收,民间发展经济的热情遭遇毁灭性打击。
元狩四年,打红了眼的帝国开始不计成本,决绝地向战时经济制度全面转型。
从此,狂热的百万帝国铁军,山呼万岁,浴血疆场,建功立业,封侯赐爵;帝国内部,则高压管控,天灾人祸,民生困顿,盗贼蜂起。
但在历史的眼中,这些还算不了什么。一系列对后世产生了深刻影响的制度和变化变异,在元狩四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