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下』 [散文]老屋琐忆
作者：pdjw 提交日期：2006-2-23 08:34:00
老屋离我空间不远，时间却似乎愈来愈远了，虽只有三十几里的路程，每年却只有一两次得以盼顾。真有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味道。然而，老屋毕竟是老屋，即使身在千里之外，心中却永远装着它--我的老屋。
我的故乡有一座古老的石桥，（是我在《桥的变迁》里写过的）桥的西端有条百米长的深巷，巷的尽头有座古老的宅院，这就是我之所称的"老屋"所在。
这是一座传统而典型的四合宅院，一排石碹窑洞，砖砌前墙。按照中国传统的建筑特点，北玄武、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向三间排窑，自是正宅，前墙高耸巍然，本来的青蓝早已斑驳而灰旧，尽透着沧桑岁月。东西两厢，也是窑洞，虽比我的年岁要长许多，但听老人们说，这尚属于院子里年岁较轻的建筑；西侧为横窑，一门两窗，彻间炕。中国原本是一个保守的国度，封闭、严实、雄浑等特色都体现在这些光线不明的建筑里。正南为朱雀向，很早以前，这也是一处非常幽暗的一门两窗横窑，由于后来家族的敷衍，人丁兴旺，在祖父操持下，遂改为两间顺窑，一间换了新的前墙，另一间依然被发黑的旧砖裹在墙里。
坎字宅，巽字门--东南角用砖碹成的拱式门洞镶嵌着大门，体现着传统的《易》学建筑文化。院西北有一北门，我们称为"二门"。小门外一片广阔的空地，也有零星建筑，产权皆不为本家所有。空地外还有一门，成为西大门。东西大门皆有讲究之处；东有石墩，西有石墩，门前皆有上马石。东西两门外皆是四、五米宽的石碹深巷，通向大街，村里传统地成为东巷和西巷。这两巷，两门、东西皆可通街的宅院既便利，又掩在深巷中，蕴含着保守而封闭意义的宅院，或许也是中国建筑文化的独到之处。
东侧靠房顶石阶处的窑洞，是我的出生地和童年的摇篮。"紫鹊屋前构巢，猫咪炕头酣睡，庭院薄荷飘香"，我在这美好而富有诗趣的院落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我十岁时，祖父病故，父亲兄弟分家，父亲为长子，依照习俗，父亲分到了"正窑"--正北中间的窑洞。于是，我之所谓"老屋"的称谓，顺乎其理就专指"正窑"了。
正屋和别屋不同之处在于，不仅比东西两屋宽，且在六米深的窑洞里，还套着四米深的"套窑"，在套窑的地下四五米深处，还有深挖的"暗窑"，可谓是窑中有窑，窑下也有窑。暗窑虽不大，然可储存粮食，据说是防盗又防蠹的。
屋内的家具纯乎是仿古的陈式旧柜，这是几代"新娘"嫁妆的凝集。最新的要算那对描金竖柜，说是一对，其实并不成对，据说一只是母亲的嫁妆，另外一只和这只成对的原都是祖母的嫁妆。在二叔成家时。拆开给他了。现在与这只并摆着的，听说是外祖父花钱为母亲配的，虽然色泽一深一浅，并不匹配，好在就图案而言，都是"王香卧冰"之类的"二十四孝"，因此只可权且看作成双的一对。一只铺柜已成灰色，是母亲的嫁品。再古的还有一支木质坚硬且破旧竖柜和一只核桃木箱子。虽不雅观，但却坚硬。竖柜顶上放置的还有一对旧式皮箱，名之为"皮箱"，其实和今日的皮箱大相径庭，这方形的"皮箱"。比今日之皮箱稍大，丝毫没有皮质，用纯一的薄木片、粘合而成[虽是粘合，却很结实]，外包一层油纸，用铜漆烧注，并画上图案，便被称为"皮箱"了。皮箱顶上和皮箱两侧的柜顶上，还摆有水桶般的圆柱体"帽盒"。
中国是一个对帽子极看重的国度，封建时代，帝王常以帽子的式样作为对不同等级官僚区别的标志。即使清时留了辫子，顶上仍有标志职位的帽子顶着，可见，"乌纱"在衣饰之中地位的高贵。家中虽然无官，放些帽盒自然也被看作是一种讲究的陈设。
父亲分的另一间屋子是紧挨着大门的南窑。在祖父由一间大横窑改为两个狭小顺窑的基础上，父亲将此间换了前墙，因此，可将此看作院内最新的房屋，屋内原摆着我和妻子结婚时的物品，如今，已然空空如也。
正宅是我的祖居，父辈姐弟十几人，连同妯娌子侄，高峰时全院人口达到二十余口，虽然锅灶另设，但却团结得不分你我，尽管妯娌擦肩，姑嫂接踵，每家又有三四个大小不一的孩童，但红脸拌嘴的事却很少发生，其间皆是母亲运筹的缘故。我在一首《悼父母诗》中这样写过；"母本妇道，持家为本，处事宽厚，待人诚实；父能述理，语可陈辞；妯娌悦色，邻里和顺。犹记昔时，除夕之夜，合家二十余，共度良宵，子侄同欢，姑嫂共乐，伯仲皆来，猜拳投壶，夜短桌圆，娱乐尽然。年年若此，比及居迁，，，，，，"如此描写，毫不夸张。那时，父亲在外工作，每至假日，不仅我们兄弟期待着父亲，连堂兄妹们也都在心理对父亲寄予无限的期盼，因为父亲回家带的吃的、玩的之类，不但我们享用，堂兄妹们也都是有份的。每逢佳节，在我那陈设古旧的老屋内，必是萦绕着团圆的气氛。
我们搬至县城后，三叔和那些已成家的兄弟也搬出了四合宅院。从此，宅院也只有我的两个叔父居住。不是佳节不团圆，由于时空之限，我们只有在为父母坟头上添香培土的时节，方有机会打开老屋的门锁，也只有在这时，我们才可以尽情地表达对老屋的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