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基援沪

马江战役，导致福建水师大败，引起全国人民的愤怒，清廷最高层也怒不可遏。清廷终于宣布与法国正式开战。

福建水师全军覆没，台湾便失去了海上的武力援助。

大陆援军未到一兵一卒，但法军却开始了对台湾的封锁性进攻。马江战役后，孤拔一撤出闽江口，即命利士比率三兵舰驰达基隆，采用挂旗索战的办法，缠着基隆守军不放。孤拔亦乘三号兵舰，亲到沪尾，探查进攻台北之水路，并委托英国兵舰，代觅领港人。因知港口已被沉石堵塞，不敢冒然行动，巡视一圈，便自行驶去。但为了防止援助，仍旧每日以一、两船拦泊沪尾口门，遇船即搜，以绝援应。

敌迫两港，致使商船畏阻，音讯不通。刘铭传为之万分焦灼。

小战不断，大战将至。未来的恶战虽未到来，但刘铭传已在预测着将来的战况：敌舰分别在基隆、沪尾同时进攻。由于顶不住敌舰的炮火，两地先后失陷。敌军一路人马从基隆登陆后，冲过月牙山，向台北挺进。另一路人马从沪尾登陆后，步子更快，迅速占领台北……想到此，坐在椅子上的刘铭传一个噤打醒，陡地冒了一身冷汗，自言自语道：法军如果两处登陆，台湾定难保矣！

刘铭传取出地图，仔细研究起来：基隆和沪尾，孰轻孰重？基隆初战，炮台被坏房屋被毁，已是一片废墟。且与台北府相距甚远，中隔崇山峻岭，狮球岭、月眉山处等可以屯兵扼守。而沪尾港则兵单炮弱，距离台北府城只有30里旱路，沿途平坦，毫无屏障。更重要的是，军装饷械全放在台北府，若根本一失，前军不战自溃，必至全局瓦解。想到这里，刘铭传在头脑中产生了撤基援沪，保全大局的设想。

9月下旬，孤拔经过10余天的筹划，又从越南调来陆战队2000人，合原有陆战队1000人，共3000余人。舰艇方面，他带来8舰，合原泊基隆3舰，沪尾2舰，共13舰。孤拔将舰队分为两下，他自率胆号、斗拉克号、尼夫号、鲁汀号、巴雅号以及原泊基隆港口外的梭尼号、雷诺堡号、杜居土路因号共8艘，以及海军步兵3个大队，炮兵3队，包括海军炮队、陆上炮队和机关炮队，以及士兵1队，宪兵1队，列为一军进攻基隆。另派利士比率拉加利桑呢亚号、德斯丹号、凯旋号及一艘炮舰，以陆战队3个中队为一军，进攻沪尾。

9月29日下午4时，两支舰队同时从马祖澳出动。

9月30日，驻扎基隆的刘铭传闻报法舰分至基隆、沪尾，深感形势严峻。他召集众将，布置基隆防御战。临散会时，他将曹志忠、章高元、苏得胜三将留下。

他为什么将其三将留下呢？此时，刘铭传撤基援沪的战略已了然在胸，但在基隆防御战役会议上，他又不便向众将言明，而且，这个计划实际上是第二方案，战况如果未发展到这一步，这个方案是不必实行的。但作为一个统帅，他必须考虑到退路，所以拟定了这个第二方案，以防不测。

既有了这个第二个方案，但又不能公开。刘铭传觉得有必要向主要将领透透消息。故，散会后，他将曹志忠、章高元、苏得胜三将留下。

他向三人道：基隆首战，我军炮台便被敌毁，至今未能修复，目前将士多病，八营之众，能战者仅有千人。大海茫茫，法舰汹汹，短期里援兵是绝不可能来的，一切都有要靠我们自己。而我军与法军相比，实力又悬殊太大，如今，法军从基隆、沪尾两处同时进攻，假如两处都抵挡不住，我们怎么办？

三将无语。

刘铭传又道：明日相战，我估计法军从仙洞山登陆。如果敌兵战后即扎仙洞，则不至于骤攻沪尾；如果战后收队下船，我军则须预备回援沪尾。另外，假如两处都吃紧，我倾向撤基援沪。为什么？第一，沪尾比基隆更为重要，因为它离台北太近，沪尾一失，就等于失去台北；第二，我军兵力有限，分散两处，两处皆危，集中全力保一处，尚可自保；第三，基隆与台北之间，山峦叠嶂，在此处设防，法军定难越过防线。为此，我们必须做好这方面准备，煤矿要把它毁掉，以觅资敌；海关人员撤离，商务全部停顿。要撤，就撤个干净，留一个空城给孤拔！

听了这番话，三将不禁愕然，互相望望，不敢轻意表态。章高元是刘铭传的老部下，忍不住道：爵帅，仗还末打，我军未末败，怎么谈撤退的事？

刘铭传强调道：两军对阵，谁也不敢保证必胜。我是说，假如败了怎么办？

一句话，又把三人想说的话呛了回去。

曹志忠只好折中道：爵帅所虑极是，假如我军挡不住，下一步怎么办，是要有所考虑。但是目前，我们还是要全力保基隆。

刘铭传道：目前当然要全力保基隆！我将你们三个留下来，是打打招呼，让你们心中有个数。不能退的时候，自然一步不能退：需要退的时候，也就坚决要退。

章高元大大咧咧道：爵帅放心，有我们几个在，保证败不了。

曹志忠也道：我们拼了死命，也要守住基隆。

苏得胜也道：没事，海上我们打不过他们，陆上他们打不过我们。

刘铭传见三人对他的话不能进心，也就不便再说，只好道：这事就讲到这里，不要外传。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明天打仗。

三人走后，刘铭传又传来擢胜营官杨洪彪，吩咐道：你带几个兄弟，加个夜班，将基隆煤矿的挖煤机器拆下，运到后山凹处埋起来。要悄悄的，不要声张，不要让别人知道。事情干完后，一人赏两块银币。

杨洪彪是个老实汉子，应了一声喳，即带人向基隆煤矿走去。

一直忙到深夜，刘铭传躺到床上还在想：法舰是不是也到沪尾了？明日是不是两处同时开仗？

果如刘铭传所料，10月1日，法军在基隆、沪尾两地同时进攻。

法军在基隆的攻势甚猛，8只舰队狂轰猛炸，近3000名陆战队轮番冲锋，双方激烈相争。一天下来，清军的掩体被炸了个稀巴烂，清军伤亡足有百余人。

10月1日上午9时半，当基隆正在激战之时，利士比率领的3舰也驶至沪尾港。

10时，利士比给在港内的英船戈克歇菲号发信号：我将于明日10点开火。并请嘱告沪尾欧人。

守卫在沪尾的孙开华、刘朝祜、李彤恩分居三个工事，看见法舰的信号后，便分别写信，向刘铭传告急。

正是这三封告急文书，促成了刘铭传撤基援沪的决心。

当晚黄昏时分，刘铭传在大营与诸将议事。他决定采用摸营之法，将盘居仙洞山的敌人一网打尽。当时议定，半夜时分由曹志忠率东岸5营各出四成队，章高元由西岸出动1营兵，两队合力，深夜偷袭仙洞山法军营盘。

恰在此时，沪尾报来刘朝祜写的第一封告急文书，内中报告法舰四艘开进港口的情况。紧接着，又收到英国驻淡水领事费里德和淡水关税务司法来格的来信，内称：法人10月2日上午10点定攻沪尾，攻破沪尾后，长驱到台北。台北空虚，料难抵御。若台北有失，则全台大不可问。以洋人论，则基隆重而沪尾轻；以中国论，则基隆轻而台北重。务请率师救援沪尾以固台北根本。

马弁将信刚刚送走，沪尾第二封信又到。

第二封信是李彤思写来的，报告敌船已至。并在信中强调：沪台新造，尚未最后完工，仅能定炮三尊，绝难挡住法舰炮火。

沪尾频催。但基隆开战刚刚一天，仙洞山之失，刘铭传并不甘心，仍想设法夺回来。现在接连两封报急文书，使其内心十分矛盾，是留是撤，下不了最后决心，迟疑不决定达两小时之久。

午夜时分，第三封告急文书又送到了，这封信是孙开华写的。内容也是惟恐兵单，要求设法增兵。

连接三告急，刘铭传的心情难以平静了。他在头脑中紧急权衡进退得失。就基隆而言，即使基隆守军不援沪尾，也不可能立即驱除法军入海。法军这次进攻出动舰力、兵力太大，登陆部队是上次的十倍，是中国守军的两倍，而且有11艘战舰的猛烈炮火作掩护。第一天接火，就伤亡惨重。清军与之相比，实力悬殊实是一强一弱。如果在基隆与之硬碰硬，决一死战，最后肯定是人亡仗败。如此结局，岂不是不可收拾。即使拼血本暂时守住基隆，但沪尾得不到增援又会危在旦夕。沪尾当台北大门，离台北仅有30里，军械粮饷尽储其中。且沪尾炮台脆弱兵力单薄，实无力量抵御锐炮利兵。倘若沪尾一失，前军不战自溃，殃及台北，必至全局瓦解。想到此，刘铭传心中砰然一惊：台湾战败，我个人身死事小，一岛沦陷事大，岂不成千古罪人！

此时此刻，刘铭传觉得是施行“撤基援沪”这个第二方案的时候了。他想起司马懿论兵，谓上智不能割弃。凡事难得十全，必有所弃方有所取。战阵凶危，瞬息万变，当断不断，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他手接佩剑，大步走向账外，召集众将讲话。

刘铭传道：基隆血战一天，兵士伤亡严重。沪尾飞书告急，形势十分严峻。考虑到我军兵力有限，大敌当前，必须集中人力物力，所以我决定：放弃基隆，援助沪尾，固守台北府城，确保全台大局。

众将一听，纷纷叩阻。章高元首先谏道：爵帅，基隆万万不可轻撤，我军一撤，敌军占领，朝廷必究失地之责。
刘铭传道：我计已决，朝廷遣罪，我一人当之，与诸位无关。

曹志忠道：我等与爵帅生死相关，此举至关重要，末将不能不谏阻。再说，我军在基隆虽然死份甚众，但尚未败一败涂地。

刘铭传道：今天未败，难保明天不败。以我之性，恨不得一时三刻打败法人，但战事发展不能随一方之意。即使守住基隆，假如失去沪尾，你等能任其咎乎？

众将不语。

基隆通判梁纯夫也砰的跪地，谏道：若弃基隆，敌人即有立足之地，随后扩扰，向台北府推进，必影响大局！

刘铭传答道：这你放心，基隆与台北之间，我自有部署。

见众人仍在议论纷纷，刘铭传厉声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事关大局，唯我令行。现在我宣布——今夜全部军撤退！曹提督，今晚就不要去摸营了，你挑兵勇300人，土勇100人，退守狮球岭。章提督，你带1营人马，先行一步，驰援沪尾。毕长和，你带兵丁，将两尊四十磅大炮埋于山下。其余各营将军装、兵器、锅盆、床帐以及伤勇兵丁安排妥当，由苏提督指挥，退运台北附近的扬口、艋一带。杨洪彪，你带人到基隆煤矿，放水淹掉矿井，烧掉厂房和乘下的煤。梁通判，你通知海关、商户，自行撤退。
吩咐完毕，铭传翻身上马。
众将见事已如此，只好领命而行。独章高元心仍不死，叩马哭阻道：爵帅，基隆不能撤啊！
刘铭传大怒，拔剑出艄，叱道：我计已决，勿再多言，有违令者斩！
月色朦胧之中，清军悄悄撤离基隆。
后来，为撤基援沪之事，清廷仍揿起阵阵争议风波。
但是，正由于刘铭传的战略决策，才取得了台湾保卫战的最终身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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