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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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斑驳的台阶上。
华子，我有了。她低着头，小声说。
打掉吧。他背过脸去，声音颤抖地说。
为什么。她抬起头看他，眼中泪光闪烁。
我妈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她在老家已经给我定了一个。
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一下呢？她歇斯底里的哭着，叫着。
我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思，这辈子是我对你不起，若有来生，我再回报你的恩德吧。
说罢，他也浑身颤抖，泪眼模糊。只是背着身，没让她看见。
终于，没待她说什么，他便大步流星跨下台阶，走出小巷。
任凭她在身后大声哭喊，他始终没有回头。
他与她渐行渐远，踏过数十载年华。
也许就此后会无期。
一
窗外阳光明媚，河山大好。
有心细细观赏，却没那闲情逸致。
现在的我正在赶往上海的车上，看望突然病重的舅舅。
话要从半个月前说起，一通上海的电话骤然变打破了我们一家的宁静生活。
外婆打来电话说小舅舅病了，很严重，已经无法手术，医院正在安排化疗。
得知消息，我们一家还有大舅都大感疑惑。只以为是寻常小病，却不想如此严重。
往日里，小舅一米八多的个头，上身满是图腾纹身，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看起来甚是强壮。
后来才得知小舅体内长了颗肿瘤，而且很大，已经到了无法开刀的程度。
医生还责怪舅妈，说病到这种程度定然有征兆，家人竟然没有发觉。如今只有先行化疗，待肿瘤小一些再动手术。
短短几天便发生了诸多难以接受的事情，也许生活便是这样吧，总是充满了未知，有惊喜，也有意外。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病来如山倒。
看到小舅的时候很是惊讶，见他躺在床上，表情灰暗，言语生涩，咳嗽不断，而且瘦骨嶙峋，完全想不到几天时间便瘦成这样。
外婆与爸妈在旁也是佯装乐观鼓励着小舅，出了门便忍不住的呜咽起来，看的甚是心酸。
以前便常听说医生善于夸大其词，如今医生也告诉舅妈，小舅的病情很是严重，随时可能离开，所以全天必须由家人陪护。
虽然不知道是否夸大，但谁也不愿意拿小舅的生命开玩笑。而我们，也因此更加的担心与难过。舅舅说他不怕死，只是担心自己走后尚有年迈双亲下有年幼子女，走的不安。说及此处，外婆连忙喝住，让他莫要胡说多想。只是众人眼圈一红，又提及了伤心处。
听妈妈说，她看见外婆在医院后院跪着一边磕头一边大哭，并不断求着上天愿以她的命换得小舅的命。
听完，想着那副场景，我竟忍不住泪流满面。可是上天若真的有眼，这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多的生离死别？他尚且年轻，又怎么会受此折磨？
休息时间，我们也都在说起这个，这么严重的病怎会没有丝毫发觉。这个时候舅妈与外婆才三三两两的想起以前那些零碎的记忆。
原来这一年多来，小舅时不时的会咳嗽，却只是咳嗽，没有重视。曾经也有人很惊讶地问过小舅怎么会瘦了这么多。却只道是工作辛苦导致削瘦，一晃至今。
果然是有征兆的，却因为没有专业检查过，同时太过大意而拖延到现在。
我便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回想。关于咳嗽，关羽削瘦。我猛然间如遭重击，一些片段一闪而过，仿佛想起些什么。
也许小舅知道自己的情况吧。也许只是他故意隐瞒不愿就医的吧。
活着的时候只道是看破红尘，大病当前方知世间尚有如此多的牵挂。
我想，他应该也后悔了吧。
二
逝者如斯，恍如隔世。
仿佛瞬间，一年便过去了。
记得去年年初，我尚在浙江与小舅一起。
小舅看上去霸气外露，很是英雄。他爱车，爱吹牛，爱全国各地的转悠。
可是因为家庭并不宽裕，他也最终没有一辆自己的爱车，到了而立之年也终未能如愿。
大丈夫自然不会拘泥于此，小舅待手上小有积蓄后便自己买了一辆货车跑起了货运。一来可补贴生活所需，二来好坏也是车，好歹可以弥补一下心中小小的理想。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时隔几年，小舅也不愿再一直开车拉货，用他的话讲，你见过哪个开车发财的？
说的也在理，当地货车甚多，生意难做，而物流公司却很少，一个小门面只靠找车中转也能撑起一个货运部。小舅看到怦然心动，细细思量，终于下定决心，开一家物流公司。
小舅向来办事干脆利落，说干就干。可思前想后总觉得一个人难以支撑，舅妈也丝毫不懂，尚未开张聘人也不太合适，恰巧当时我闲置在家，于是他一个电话便把我叫到了浙江。
其实我也不懂，小舅说也就是收货发货的事，填填单子签签合同，我再百度一下，也就基本了然于心了。
接下来，租了间门面，做了块招牌，置几台电脑，必要的工具与货单逐一张罗，半个月下来竟也有模有样。
看着小舅喜形于色的表情，我了解他的想法，这是他的梦。看着自己的梦初有雏形，自然是很激动的事。
因为刚开张，为了方便同时节省开支，我们就都住在公司里，白天收货发货，晚上便吹着空调，两个老爷们看着电影，日子倒也悠闲。尽管以前我在读书不常回来与家人相聚，但日子久了，我们也便亲近了许多。
一天晚上，我与小舅像往常一样在看电影。那电影是小舅喜欢的类型，我便在与同学聊天。窗口不时弹出，可能影响到了他，便问我在聊什么。我说有一位同学很久联系不上，在网上看到他，在要联系方式。
他盯着看了一会，我是在人人网上看到他的信息，刚要了扣扣在聊，小舅顿了一会，忽然问我，他听说网上有一种人肉搜索，问我会不会，帮他寻一个人。我告诉了他搜索的不确定性，毕竟不常上网的人在网上是不好找的。可他依然坚持要试试看，尽管寻不到也不要紧。
看着舅舅异样的表情，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便向他询问了姓名。他告诉我之后，我便了然了。以前听长辈闲聊便从外婆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想不到小舅至今依然试图寻找。我很想问清楚情况，可是毕竟他是长辈，碍于辈分，我也就装作毫不知情，并未多问，只是了解了一下年纪外貌等基本信息之后便在网上发了些寻人帖子。
此后的几天，也陆续的收到了一些猎人的联系。刚开时小舅异常兴奋，一个个对比。可是这些线索与小舅所描述的完全不吻合。长此以往，小舅也逐渐失望，时常发出感慨。我便安慰他，也许蹉跎岁月，她也早已改变了吧。他所知道的还只是十多年前她的信息，谁知道多年后她又是哪番模样呢。
可是愈加如此，小舅也愈加的失落。是啊，岁月不饶人，谁又知道多年后的她是否尚如初见呢。久了，此时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不再问，他也不再提起。
过些日子，小舅总是有些咳嗽，我还以为是空调病，也就没放心上，只是劝他买些药吃，晚上也不再开空调，只是摇扇解暑。那晚，小舅忽然冒出一句，他的命不长了。
我一惊，只道是他过于悲观而多想，毕竟看他那强壮体魄说出这话实在是不可思议，便劝他不要多想。他却告诉我，他前些日子便已咳嗽出血，只是没有让人知道。
我虽然吃惊，却以为是咳嗽太过严重所致，便只是劝他吃些药，别硬扛着。只见他满脸惆怅，缓缓说着他早已生无可恋，这辈子也就这般了，却是放不下膝下儿女。
他告诉我，你知道我与你舅妈素来不和，这日子我也早就过够了。现在身体越来越差，若是能够见她一面，看看她如今模样，知道她过的如何，便也满足了。
我心中大感疑惑。他与舅妈时有矛盾我是知道的，不曾想到的是他竟这般思念那个女子，我隐隐感觉到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
那为什么当初没有跟她在一起呢？我明白作为晚辈这样问的不合适，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他外甥，而是一个倾听者。
因为你外婆，她百般阻拦，甚至追到她的老家。当时婚姻都是长辈做主，加上我当时太过年轻没有坚持，尽管她已怀有身孕，我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听完之后，我便释然了。不想中间原因竟如此曲折，好像电视剧情一般。
看小舅大好男儿，谁又知道他这么多年的心中所想。岁月流逝，竟还是不能忘却当年的挚爱呢？
当年的一念之差，一时糊涂，便没有坚持下去而放弃。如今嘴上不说，内心是否已经后悔了呢？
事隔多年，待你步入中年，你还会为当初年轻一时冲动的决定而遗憾么？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你会紧握她的手勇敢地走下去么？
真的可以么。岁月无情，终究只是奢望。
三
夏日炎炎，好不烦闷。
时间也总是最为无情，不顾他人感受，自顾流淌。
我们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值得庆幸的是，小舅的病情也终于稳定下来。
那些日子，待小舅调养的适当，住院问题也一并解决，可以安排化疗时，我们也便回来了。
如今小舅身边只留下舅妈与外婆照看，我们也会不时地与之联系。听说现在情况虽然并无大的好转，但化疗还算顺利，总归不是坏消息。
妈妈说，小舅现在状态还算稳定，只是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便不停地说我们一家都瘦了，要我们都去做些检查以防万一，不要像他一样，亡羊补牢，甚是危险。
我听完微微一笑，小舅终究是放不下的，不仅仅是曾经的过往，还有如今的儿女，无微不至照顾着他的舅妈，年迈的双亲。当然，也还有我们这些关心着他的亲人。
听妈妈说，上次听完我回忆去年的事情，外婆便一个人躲起来失声痛哭，大呼竟不知当年因她一时糊涂竟铸成儿子一生遗憾。甚是后悔，不停地痛斥着自己。
也许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举动会影响到孩子的一生。是她的错么？到底该怪她的阻拦，还是他的软弱？
谁又能知道，大人们眼中的轻狂少年，竟也会一反常态地对自己所爱如此执着？
谁又能知道，年轻的自己竟会如此不堪，爱情也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
谁又能知道，这一离开，便是数十年，甚至是此生？
那些年，我们太过年轻，所以总是容易错过，独自怅然感慨着爱不容易。
那些年，我们太过年轻，所以总会容易一时冲动而伤害到彼此。
那些年，我们太过年轻，所以总会上演着擦肩而过的悲剧，自此后会无期。
我只希望，在我脱了牙齿，松了筋骨，两鬓寒霜之时，回想此生而无遗憾。
如果可以，我愿携子之手，踏遍天涯。
一个不小心，便是白头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