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的女子

标  题: 风一样的女子
发信站: BBS 北邮人论坛站 (Sun Jun 26 02:02:35 2005), 站内
  
QQ上有个女孩问我怎么看女人抽烟。这个问题让我陷入了一场回忆之中。那是一个发生在我大学时代的算不上故事的故事。
那时候，我经常去图书馆上自习。每次我都坐在一个角落里的位子，一个人消磨我的大学时光。书看累了的时候，我喜欢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不看人，而看大家桌上摆着的书。有时候，我会觉得与物体交流要比与人交流来得容易得多，就像我从来都认为文字更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一样。张望的次数多了，我逐渐发现身边桌子上的书有些特别。离我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摆着的从来都不是英语书和专业课方面的书。一般情况下，大家桌子上就只会出现这两种书外加闲书。而那张桌子上摆着的却是一些与课本无关的研究性书籍。
于是，我开始注意那些书的主人。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女子。她很安静。她每天都会出现在同一个位子上，而我却从来都不曾发觉她是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却隐隐觉得她和风有着某种关联——风一样的女子。她看书的神情很专注，在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烦躁的情绪。每看完一部分，她都会用红笔在她那个很大的笔记本上出一些题，然后用一只黑笔在上面很认真地答着。她写字的速度很快，字迹有些潦草，她的字很大，不象女孩子写的，但很漂亮。做题的时候，她总是锁起她那浓黑细长的眉毛，使她那双原本深陷的眼睛更显深邃。
那时候，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逃课，成绩很好，表情很冷漠。一直到大学毕业后我才听说，那时班里的女同学都叫我冷面秀才。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女朋友。我是学经济的，懂得资本的投入与产出，却不懂得爱情的投入与产出。男人理性，女人感性，学理的男人更理性，学文的女人更感性。我以我理性的目光看身边美丽的女孩和女孩的美丽，不介入任何感情的纠葛或纠葛的感情。
那个在我心里和风有关的女子算不上漂亮，或许是因为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线条太过于硬朗了。她眼睛的颜色很浅，眉骨有些突出，眼睛就陷在下面，每次见到她时都能看到或深或浅的黑眼圈，有时候我的心会莫名其妙的突然抽搐，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阵子我在研究博弈论。过了最初有趣的简单理论后，那些复杂而毫无头绪的数字和公式经常折磨得我大脑缺氧。每到这时我就放下厚厚的书走到图书馆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在图书馆外面看到她的那个晚上应该是农历的十五或十六吧。硕大的月亮悬在深远的天空里圆得那么冷清而单调。我耷拉着浑浊的脑袋走出图书馆的大门，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我不经意回过头去时，看到黑暗的角落里蹲着一个消瘦的身影。是她，那个风一样的女子。我无须分辨就认出了她。她太瘦了，瘦得让我觉得坚硬而脆弱。她的身边有火光在闪烁——烟。我突然觉得是月亮身边的那颗星星坠落在了她的手里。夜色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在她笔直而坚挺的鼻子下那张灵巧的嘴里吐出的青烟是什么形状，不知道纤细的手拿烟的姿势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她吸烟时显现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的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又突然之间的抽搐，那个风一样的女子啊。
不知道是博弈论越来越难，还是我越学越笨，总之我大脑缺氧的次数日益增多。每次我站在图书馆外面的台阶上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女子抽烟的样子。她应该用指尖夹一根细长的MORE或者ESSE，慢慢移至唇边，轻启朱唇，浅浅吸上一口，然后抬起头，缓缓吐出一丝轻烟。透过缭绕着的烟雾，应该是一双迷离而没有方向的眼睛。
校园里的日子总是在我们没有意识到之前就悄然流逝，在我们意识到它的流逝时脚步更加放肆。有时候不愿再去想经济学的宏观与微观，很想感喟一下时间的宏观与微观。又一想自己怎么也是身高一米七八老大不小一男人整天为时光的流逝而黯然伤神实在有点恶心。于是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偶尔会在校园的林荫路上遇到那个风一样的女子。她总是脚步从容，眼帘低垂，似乎身边的任何人或事都不能走进她重门紧锁的心房。她的神情让我恍惚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玛莲娜，我不知道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只是恍惚之间，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夕阴霾，心又没来由地抽搐。走过她身边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她的头发不是很长，刚刚过肩，发色很浅，就像她的眼睛。她安静得像一只蝴蝶，轻轻从我身边飞过。我看见她黑色的蝶翼边上有金色的光芒，总以为那是她浅浅的发丝从我的耳际扶过。再回首时，她的身影已远去。她消瘦的身体躲在宽大的深色外套里，似乎在掩藏着什么。
跟身边的念起那个风一样的女子时，那些生活丰富多彩到把换女人当换衣服把做爱当吃饭的没心没肺的家伙对我嗤之以鼻，并很“好心”地告诫我，像我这样的处级干部最好不要去碰那种抽烟的女人。想到了一个词——亵渎。于是拿起桌上的一包不知是谁的红河，抽出一只点上，狠狠吸上一口，一阵眩晕加急促的咳嗽，她为什么抽烟呢？
在一个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的下午，我终于见到了她抽烟的姿势。不！那不是一种姿势。
那天上午没去上自习。下午在躺到觉得荒废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去图书馆上自习。走到图书馆门口，我习惯性地向那个角落瞥了一眼——我看见了她——那个风一样的女子。她在抽烟，不是MORE，不是ESSE，也不是别的什么女士香烟，而是那种一般男生抽的很普通的香烟。她抽烟的样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幽雅而轻飘。她是安静而沉稳的。她的神情很专注，就像她看书的样子。她的烟吸得很深，浓重的烟雾从她的嘴里吐出，并没有迷茫了她深邃的双眼。有人说，女人抽烟只是一种姿势而已。我不敢说那个风一样的女子抽烟时是一种姿势，她是没有姿势的，甚至她纤细的手拿烟时都是蜷缩而凝重的。那是怎样投入是一种状态我不懂。只是那一刻，阳光洒在她脸上，是那样的纯净与安详。
那以后，我经常见到她一个人蹲在那个角落里抽烟，白天，或者夜晚。我总是远远地看着，生怕打扰了专注的她。那个风一样的女子算不上漂亮，但在我心里，她是美丽的。
多年以后，我依然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过着一个小公务员的平凡生活，很少喝酒，很少抽烟。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点上一支烟，我还是会想起那个风一样的美丽女子，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一阵抽搐。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是一个人静静地点燃她的烟，是否还是一个人静静地燃烧她的生活。
在那段年少岁月里，不知何时，她，已经成为我故事里的主角，而我，永远只能是她生活中的背景。但我那阵阵抽搐与疼痛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但愿她，此刻，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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