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更多的嘱托，没有更多的牵挂

        那个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拖着沉沉的鼾声和一天的唠叨，这就是我的爱人。我一直在想象着她的梦，在那个没有假设的幻想里，也许宽敞舒适、轻松自由的生活就是她从年轻到衰老苦苦追求的梦想。恍惚间，我驟然发现，她的青春都随着我的庸碌而渐怠，从此没有了更多的憧憬，没有了更多的希冀，有的只是清醒时对生活与现实的抱怨。
        我一直在寻找在追求着她的记忆，没有更多的绚丽，没有更多的青涩。有的就是投笔从戎后浓浓的思恋，从结婚后就开始分离，从相聚片刻就分享鸿雁传书。青春一点点老去，失去了冲动，却捡起了责任。从我们再次相聚时，突然间发现一次次面对的就是对现实生活的一个个未解的方程式。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第一次魔咒，当魔法师想刻意地改变我们的情爱的轨迹时，就一次次释放问号和子夜最迷惘的色彩在我们漫步的路上，让我们彼此不再理睬各自的问候。然而等到黎明的时候，我们又能够拾起对彼此的关爱，或者这就是糟糠之爱吧。
        这时候，南山的月夜又响起了马蹄声、嘶杀声，让我们彼此守护的梦变得警醒起来。我突然想起那是从《诗经》里飘出的乐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这个是曾经的约定，让我想起了孟姜女和随她一起流传的故事。我们的约定是什么，不是那个世纪最美丽的誓言，也不是与青春一起舞蹈的词汇，是我们慢慢走过的人生，是我们彼此照顾让我们的希望一点点成长的充满痛苦和困难的现实。
        2008年，那个举国欢庆的华丽之年，我们的生命遇到了第一次挫折，妻子的父母相续患上老年痴呆症和老年忧郁症，怎么照料老人和孩子对我们这个侯鸟之家是一个严重的考验。我觉得事业的列车到此突然驶入慢车道，事业开始与家庭争夺时间和精力，痛苦的现实让我们不得不审视自己的生存状态。如何调适自己对家庭矛盾的态度在我们的婚姻危机里是一种考验，可能这就是我们爱情的第一次十年之痒，心痛的不是相互扶携走过的人生岁月，心痛的却是被物欲了的情感之惑。第一次发现了彼此宽容的重要，彼此慰藉的重要，彼此帮助的重要，中年人的婚姻里也需要这些充满情感色彩的词汇。
        又是一个月夜，在我们不经意中，我们的一个战友，一瞬间又离我很近的名字，突然间被我们划掉了。这个很熟悉名字的战友在飞行训练中再也没有回到我们的序列中，他的妻子哭裂心肺的声音撕碎了我们的心。或许他们共同守护的承诺还没有经过一个夏天、一个冬季，就这样被南国的风吹了散了。
        无论生与死，我们都紧紧相约，这个约期没有时间的界定。从《诗经》记录的西周历史开始，从历史的周期表上，我就一直在读着这份情感表白，无论是没入尘土里的历史还是在网上飞腾的信息，都一直有人在延续这种生死相约，也都无法让这种约定划个句号。
        我想起了酒泉古城里那只泣血的燕子，一对爱情鸟每天朝出暮归，雄燕每天清晨都要飞出城堡到森林里为雌燕去觅食，有一天暴风骤雨突降，守城卫士提前将城门关闭，雌燕为了叩开城门，不断地衔来石子www.juexiang.com去敲打城门，直到泣血死去，而雄燕也因没有回到城堡，在风雨中冻死，城堡里在暮阳时经常会听到如燕子哭泣般的叩石声。
        我的梦里没有那叩人心魄的击石声，有的只是相知相伴的爱人喋喋不休的絮语，也许现实生活就是这样，在抱怨过后就是关爱。我不禁想起了每次出差时，总是她在为自己收拾行囊，这个在期盼中厮望幸福的女子就是那望月的良人。此时此刻，她不也正也是站在栏边的思夫的女子，“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苟无饥渴”（《诗经•王风》）。
        想想我们的生活，一直是聚少离多，每次离家也都是匆匆而去，没有更多的嘱托，没有更多的牵挂，只有义无返顾的离去。可能没有比默契更重要的祝福，没有比互信更重要的惦念。日子如南山坡上的青草枯了又绿，绿了又枯，没有人记住年复一年重生的日子，也没有人记住刹那间灿烂又飘落的黄花。我突然间害怕没有了这份问候，也许就再也不会给我一个感谢的机遇，我又害怕哪天多了这份问候，你会终日坠坠不安。
        这就是我们无声的约定，这个让生生死死永远牵挂的约定，会让我们永远记在心里。也许来不及告别，也许还有很多话还没有说，你也会像山后那个每天都要田里春耕的农妇，如果见不到我回家的身影，眺望一眼，我一定是在大雪弥漫的日子里上山为你找寻一片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