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辈子的承诺

    给你一辈子的承诺
    
    小秋儿，我又来了。站在你家破败低矮的门前，看着你惊叫着冲出来，我忍不住象第一次见到你那样，抱你入怀，在你的脸上吻了一下。你还是老样子，不习惯地羞红了脸，可是，眼里的狂喜和激动还是“哗”一下流了出来，惹得我也开始掉起了眼泪。
    我拉住你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你和两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改变。十四岁的女孩子，在我的印象中，应该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可是，站在我面前的，依旧是那株太行山上瘦弱可怜的小草，一如我给你起的学名——“楚楚”。记得当时我说：现在你是“楚楚可怜”的，以后，你会变成“楚楚动人”的！看来，我给你买来的新衣服又嫌大了。
    进了房屋，黯淡的陈旧也还都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变。卧病在床的母亲，却又苍老了许多。我放下背包，奔到床前，扑上去叫——楚妈妈，小羊又来看你老了！
    楚妈妈拉起我的手，看我许久，颤颤地说——孩子！难为你了……
    三个泪眼不干的人呐！
    我解开衣扣，露出楚妈妈一针针一线线绣出的龙凤肚兜，说，楚妈妈，你看，你给我绣的肚兜，我一直都穿着——好多女朋友都羡慕我呢！你都不知道，穿着它，我的胃真的都不凉了，现在，外面都流行穿这东西，真的！我还给你带来了黄山的菊花和丹东的野参，可以养眼睛的。以后，不要再为我费神做这做那的了，你先把身体养好了，我来陪你和小秋儿去外面逛逛，你说去哪里都行……
    小秋儿上前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知道她有话要说，就拍了拍楚妈妈的手，说，楚妈妈，你先躺着，我出去洗脸。
    跟着小秋儿出了门，她一把拉住我：姐姐，你这次又去北京看病了？
    看着她懂事的大眼睛，我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深吸一口气，笑：傻丫头！姐姐不是说了，病都好了，真的！这次是因为五一放假，我特意跑来看你们的呀！——看看你的手，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是把一双小手弄得脏兮兮的！
    我摸出指甲刀，拉她坐下，拿过她的手，开始低着头认真给她修指甲。小秋儿，对不起，姐姐又骗你了，因为上次你知道姐姐的心脏不好，梦到姐姐死掉了，哭醒后给姐姐写信，那封信辗转到姐姐手里，看到那张泪迹斑斑的纸，姐姐的心里好难受。可是，傻丫头，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呢？人活着，是要有很多事情去做的，比如，继续资助你上学读书，比如，姐姐说每年都会去种十棵树，比如……可是，这些话，姐姐还不能对你说，因为你还太小，你有一个卧床八年的母亲和一个不懂事的哥哥，你的家境已经快要把你压垮了，我不能再给你沉重的话题了，一点儿也不能。
    剪完了指甲，我再用小锉刀把她的指甲一下下挫成圆弧的形状，一边慢慢问起她的学习和家里的农活。还是四年前，学校里组织了一次“捐资入学”活动，我是参加人之一。因此知道了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因为贫困而与书本无缘，因此，知道了太行山区的小秋儿。那时，她十岁，从未上过一天学。我的心，为此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五岁上学，十岁时，已遍读《红楼》、《水浒》和中国历代朝代的变迁，许多复杂的情节都可以朗朗上口，如数家珍。可是她，居然一字不识。于是，从最开始的每年450元钱开始，我慢慢走进了她 的生活，也开始真正了解到造化弄人，面对自然环境的恶劣，人是多么渺小而可悲的一芥微尘。为自己暗感庆幸的同时，我更为小秋儿感到悲哀。为此，我改掉了不少随意去乱花钱的毛病，在逛街时，总喜欢去看一些小女孩该穿的衣饰。小秋儿，就这样象一株小草，慢慢地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我开始，有了一个小我八岁的小妹妹。
    两年前，我背着所有人，带了好多好东西，倒车倒车，再倒车，费劲周折地找到了小秋儿的家。看到她的家里，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是摆设的摆设，到处充斥着陈腐灰败的气息。我的心，几乎和室内的光线一样的灰暗。门外，是荒凉的太行山，贫的地，瘠的水，却养活着那么多几乎与世隔绝的人。这些人，因此在各个方面都营养不良，都有着愚昧、麻木的表情和思想。站在他们面前，彼此都感觉对方是怪物。我的长发，我的黑衣红鞋，以及我的一切，竟惹来全村人的围观。本来最不怕引人注目的我，因为那一次的围观，几乎无可遁形。而小秋儿，我那小小的小秋儿，竟挺起瘦瘦的肩膀，去驱赶人群。那一刻，我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切肤之痛”，因为，那些无知的人们，因为，自然条件的艰苦，因为，我那勇敢的爱护我的小秋儿——这一切，就象是一把刀，在痛痛快快地切割着我，叫我疼痛和震撼。
    小秋儿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她的母亲也因多年的劳累长病不起，又没有钱去治病，家里惟有的一点薄田，被她的爱赌博的哥哥输得支离破碎，惨淡不堪——最小的弟弟，只是因为简单的一场高烧而夭折。这一切的人间悲剧，就发生在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身上。
    耳闻目睹了这么许多，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想要去归隐山林的梦想是多么的幼稚和不切实际。我可以守住一种淡泊的心境，但我却不可能离开习惯中的精致和优雅的生存环境。我过的日子固然有些奢侈，因为我只是一棵依赖于呵护和宠爱才能活下去的温室里的花。一旦面对干涸，一旦面对风雨，这棵花，根本就没有苟活下去的能力。
    我问自己，能为小秋儿做什么？我能做的，太少了。但是，从她那里，我得到的，却是更多。我知道了坚强，不放弃和珍惜生命，也知道了，原来牵挂一个自己关心的生命，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她过得好。我要帮助小秋儿完成学业，去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要改变那恶劣得让人憎恨的太行山区，凭借一个人，甚至一代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她可以走出来，去过更好的生活——我不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从来不肯去认同那种牺牲自己去改造自然或历史的说法。我只要，小秋儿，可以凭借成绩考出来，一步步向高处走，远远离开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离得远远的，想都不要再去想。而这其间的过程，需要我，需要我的一双手的扶持。这是在我决定要帮助她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下来的，我永远都不可以放手或推卸。
    短短的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必须要离开了。小秋儿依依不舍地送了我一段又一段路程。在村口的夕阳下，衰草寒烟里，更添了新坟无数。
    来吧，小秋儿！把你的右手放在姐姐的左手上——让我们再做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动作——掌心相对，两心相连，让姐姐用自己的灵魂为你许下承诺：握紧你的手，不离不弃。姐姐会用一生的能力和关爱，拉你走进一个鲜活亮丽的世界，让你在蔚蓝的天空下尽情拍动自己的翅翼。当你全心全意把信赖交给姐姐的时候，姐姐犹如得到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