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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苍茫

蜀中将 [分享] 2014-09-13 20:24:40 星期六 晴天 查看:389 回复:1 发消息给作者

天地苍茫,万物循环皆始终。六道轮回,此情不渝与谁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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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安康年间,翠城门外,有一青衣男子,立于树下,肤白如脂,眉目似画,一颗黯淡的朱砂痣静静的点缀在男子的左眼下。他的身侧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高大的马背上驮着散发着草药味的箱子。只是经过男子身边的人们发现他的双目浸满哀戚,周身散发着异于常人的气息。男子仿若无人般望着翠城,紧紧攥着的双手突然间松开,自胸口掏出一枚淡绿的玉佩挂在腰身。

 

暖儿,若尘来寻你了。男子轻念着话语,牵着马儿进入了城中,所经之处一股异香飘散在空气中。来来往往的百姓皆看向这个似仙子般淡然的男子,男子并未在意路旁那些注视的眼光,依旧往前慢行,他要在这里等待她的到来,注定的守候,即便再一次失去也不枉一世痴恋。

 

翠城的东角僻静之地,一间名为烟尘阁的药铺安静的诞生于繁华俗世中。那名被城中百姓视为仙人的男子便是这家店铺的主人,他们唤他若尘师傅,男子欣然接受,这毕竟是他告与他们的称谓。只是若尘不会经常待于药铺,偶尔有奇难杂症的病患寻药,他自会从后院入前厅为其把脉,而后开一方良药于他人。

 

烟尘阁的药如仙丹般,治愈了百姓为之苦的病症,若尘师傅的名号在翠城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是如此,他却依旧安于现世,毫不理会周遭那些崇敬与羡慕的眼神。他知,他来此只是为一人而已。

 


【贰】

烟尘阁的后院,无人踏足,若尘却在这里种满了许多人世间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每日精心的照料,如同那一世她陪伴着他,悉心为它们浇水般。只是那突来的变故,却教两人再也无法倾心相随,她不得不离他而去,而他一日复一日的形同枯木般消损。在殆亡的那一刻,他看见她满含泪水的朝他奔来,然而漫天的大火隔开了他们的相见。

 

她哭着对他说,我一定会救你,当再忆起那般场景时,他已成人,而她早已投入那六道轮回,从此天涯不知归期。那一世她叫他若尘,他唤她忆暖,他们相拥一起发誓彼此不离弃。昨日的点滴已成过眼云烟,一行清泪覆过那颗黯淡的泪痣,滴在男子停在半空浇灌花儿的手上。

 

突然的,翠城内爆竹烟花齐放,下一刻,他便冲出了烟尘阁。街上百姓皆涌至翠城城主府邸前恭贺,原来城主夫人于今日诞下了一名婴儿,据说是个漂亮的女娃。城主大开仓门,广发粮食给城中的百姓以示庆贺。若尘呆呆的伫立在嘈杂的人群中,望着那翠城中最华丽的建筑,她终于来了。

 

那日,算命先生告诉他,她会降生在一个名为翠城的地方。算命先生告诉他,她此生会有一劫,而他听闻至此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寻到她。辗转反侧,一路打听一路祈愿,终于来到了这座将有她的城,他欣慰的凝望着城门,这一世他要守着她。

 

 


 


【叁】

翠城城主中年得女的消息一经传开,各地的城主皆带着贺礼前来探望,一时之间翠城内热闹非凡。若尘依旧安静的每日站在那偏僻的一角,远远聆听着偶尔会从城主府内传出的婴儿哭声。那是她的声音,他知道,路过的百姓好奇的看着他,有人问道,若尘师傅认识城主?然他只是浅浅一笑不做回答。

 

五年里,风雪无阻,若尘每日会在城主府外固定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他把这当做是陪着她成长。而翠城城主终于在这个时候宣布,要为自己的女儿寻一位技艺非凡的师傅。那刻的若尘是欣喜的,他与其他四名被城主选中的人们,站在五岁的她面前。城主说,要让自己的女儿亲自挑出她喜欢的师傅。

 

五岁的女娃竟然在瞬间,毫不犹豫的拉着若尘的手说,我就要他。城主当即便让若尘收拾衣物搬来府里。终于可以与她相伴,终于可以再次看到她的倾城一笑了。若尘匆匆关闭了烟尘阁,从此可以安心的在这里看着她长大了。

 

五岁的孩子,还是顽皮捣蛋的年龄,他看着她在花丛间嬉戏,看着她捉弄着那些奴仆,看着她的笑在阳光下灼灼生辉。若尘师傅,她说,能把那一朵花戴在嫣儿的头上吗。这一世,她名嫣儿,而他在心底依旧唤她暖儿。轻轻的摘下那朵牡丹花,他抚着她如丝的黑发,把花插入她的发中。

 


【肆】

若尘的技艺从未向世人展示过,只是在她的面前,他毫不保留的全数教与她。美妙的旋律伴随着翩翩的舞姿,后花园里的那一对如神仙眷侣般的男女,引得一众奴仆驻足观望。彼时的嫣儿已是十五的少女,而若尘却如十年前般,容颜依旧。

 

若尘师傅,您说过,嫣儿十五岁时,便会带我去看那些难得一见的花儿。少女停下舞步,清新脱俗的声音中,夹杂着其他人听不出的撒娇之意。他听在耳中,喜在心里。若尘师傅,您听见嫣儿的话了吗。少女似是微怒着,拨掉若尘抚在琴弦上的手。

 

一旁路过的奴仆皆掩嘴偷笑,府中的人都在议论,城主的掌上明珠莫不是恋上了这个若尘师傅,只是无人敢道明。若尘偶尔也能从他们的谈话间略知一二,却只把这些当做风过后的尘烟,飘散了便也不用在意。少女再一次发现眼前的师傅似乎沉入了自己的遐思,忿忿的跺脚转身奔出了园子。

 

嫣儿。若尘无奈的唤出声,却只望得她渐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亦离开了园子,她终究还是个孩子,怎能明白他想永远伴在她身边的那颗心。唯有忽略她内心的那份期念,他才可以安心的待在府内,否则那些奴仆们的闲言碎语若传入城主之耳,他还能在此停留多久。她的那一场劫他还未知晓,怎可就这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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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翌日,他在卧榻休息,却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自窗外传来,然后他看见她从窗口跃入室内,奔到他的面前说,若尘师傅,今日我爹不在,带嫣儿出去吧。望着她满脸期待的神色,那双眼闪动着他深深眷恋的光芒,他不忍拒绝,只得起身然后轻轻嘱咐,切不可让他人发现。少女微微点头,随即安分的跟在他的后面。

 

若尘来府不久,便从那些仆人们的口中,偷偷得知在这座府邸一个无人问津的院落,有一个通向城内大街的破洞。两人躲过府中人们的视线,悄悄来到那个院落。他看见她如雀跃的鸟儿般,开心的拉着他的衣袖说,若尘师傅,我终于能出去了。原来,城主怕自己的女儿出外会遭到歹人的暗算,便下令在她出嫁前不许出府。

 

即便她忘记了那一世的记忆,即便她的面貌已全然改变,这一刻的若尘却是自出世以来,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他带着她来到烟尘阁的后院,指着那些奇珍异草说,嫣儿,这是为师为你种植的。少女的眼在瞧见那些花儿的霎那便再也移不开,一朵一朵轻轻的抚摸,此番场景,又一次勾起了他沉淀于心的记忆。

 

若尘师傅,为何要为嫣儿种植这些花儿,少女蹲在那些花草间抬头望向他。为何,他能告诉她么,他能说这一院的花草中有为她续命的良药么。她的那一劫到底何时到来,他开始忧心忡忡的祈念,若然可以请把她将遭受的苦痛,全数移于他的身上。

 


【陆】

翠城的街上,百姓仿佛看见了仙界下凡的神人般,望着这一前一后行走的男女,啧啧称叹。少女并不在意他人议论的话语,兀自快乐的看着那些新奇的物品,爱不释手。然若尘却知,他们必须尽快回府了,越来越多瞩目的视线,定会有识得她的人。

 

若尘师傅,她是您的妻子吗。跑于前方的她自是没有看见,他若有似乎的那记轻点头。色慢慢的笼罩在翠城的上方,若尘这才发现自己纵容她在街上逗留太久。嫣儿,我们必须回去了,城主可能已经回府了。少女一手拿着一枚玉佩,一手指着若尘的腰间说,师傅,这个和您的很像呢,嫣儿想买回去。

 

嗯。若尘付了那枚玉佩的银两,然后匆匆带着少女赶回她的家。城主府内灯火通明,当他们两人自那个破洞进入院落时,便发现城主手执长鞭,立于一众奴仆前,双目中含着怒火,你们竟然私自离府,孤男寡女成何体统,若尘必须受罚,来人将他押住。随即噼啪的鞭子抽打声弥散在这个僻静的院落。

 

爹,不要打若尘师傅,是嫣儿让他带我出去的。少女扑在若尘的身上,挡下了那狠心的鞭子。温暖的身体,柔弱的心,少女用着固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爹,那个恼羞成怒的翠城城主。把小姐带回厢房,继续鞭打若尘,直到他昏过去为止。多么残忍的话语,少女拼命想挣脱仆人们的束缚,奈何无果。转身,她却看见那个卧在地上的男子,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柒】

那一次鞭打,若尘在屋内足足修养了半月多。这半月里,他知那个少女几次三番想来看他,却总是被仆人以城主的命令拦下,然而他的身心却在瞬间忘却了疼痛。他想,这些鞭子并未白受,至少她在惦念关心着他。看不见她的日子里,他依旧担心着那场劫数,他不知道经过这次的遭遇,他还能在这个府里住多久。

 

果不然,在他能下床走动的那天,城主带着两个双手托着锦盘的家仆站在他的面前。锦盘里放着耀眼的珍珠与黄金,城主望着他说,你已在此陪伴了嫣儿十年之久,而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固不再需要师傅,这些算是十年间你倾囊相教的报酬。那一刻,若尘的心如死灰般再也燃不起,只能慢慢化于尘土。

 

回到烟尘阁,看着满园的花草,他记得她对他说过,即使不在了,也要让它们接受日月的精华,永远在人间绽放。可他真的就想毁了它们,无法待在她的身边,他该怎样防着那突来的劫数,他该怎么办。一连数日,若尘就那般望着庭院的花草,想着那日他对她说,嫣儿,这是为师为你种植的,久久不愿回神。

 

若尘师傅。忽然间,他发现她出现在面前,依旧是那副让人心醉的笑颜。是不是思念成灾了,竟能白日做梦般把她幻想在眼前。若尘师傅,我是嫣儿呢。手轻轻的抚上少女的脸,若尘才惊觉,眼前的竟是活生生的人儿,不是幻象。

 


【捌】

若尘师傅,带嫣儿离开翠城吧,爹要把嫣儿嫁到遥远的塞外。少女哀怨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一手抓住他想要抽离脸庞的手。下一刻,她便倒入他的怀里,喃喃着,若尘师傅,嫣儿喜欢您。听见少女言语的那一刹,若尘恍然间发现他们处于的是那一世。她同样偎在他的怀里,说着那些缠绵细语。

 

只是他还未做任何承诺,她已被城主派来的家仆押送着回去了。三日后,翠城城主嫁女的消息传遍全城,大街上皆是入眼的红色。送行的队伍渐行渐远,有人问,若尘师傅,您为何不去送送城主的女儿,毕竟您是教了她十年的师傅。他们并不知道他已做好准备,远远地追随着队伍,伴着她去向那个遥远的地方。

 

可是队伍行至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想上前打听缘故,却被人拦住,警告他,城主不许他靠近小姐。隐隐约约的他听见轿中传来她咳嗽的声音,然后有人惊慌的叫出声,小姐。送亲的队伍不得不沿途折返,因为他们的小姐已经受不了这长途跋涉般的婚嫁路。

 

他跟随着他们回到翠城,然还是不能进入城主府内探望她。他突然明白,这一次真的是劫数来了,烟尘阁的后院内,他悉心摘着那些奇珍异草,然后慢慢的捣碎包于纸内。他告诉城主府的奴仆,这些可以救他们小姐的命。日复一日,他不间断的给她送着药。

 

 


 


【玖】

可是一切如河水般付之东流,他的药竟然无法根治她的病。他想进府亲自为她把脉,只是城主感谢他的好意,仍是不愿让他靠近她。黯然的转身欲离开,他听见有人悄悄的细语,那个城主的女儿,出生之日有算命先生说,她出嫁之时若是逃过一劫方可活下去,否则怪病缠身不消多日便会香消玉损。

 

他不能再等了,若然那些草药真的救不了她,他只能这么做了,纵使这一世依旧无法相守。轻轻的关上烟尘阁的门,若尘把手中的火把丢进了院中。那夜,曾经救助了无数百姓的药铺瞬间化为火海,那夜有人看见若尘走入了城主府内。

 

轻抚着思念的容颜,不忍看着她再受病痛的折磨,若尘放下那枚腰间的玉佩对着床上的人儿道,忆暖,若尘来救你了。仍然是那间偏僻的院落,却只有他与城主两人。请告诉她,若尘不会后悔。随后翠城城主亲自看着那团火燃在眼前男子的身上,男子绝然的闭上眼忍受着火焰的吞噬。片刻后,一阵风吹过,地上徒留一截枯木,仿佛那个男子从未存在过。

 

那日后,翠城城主的女儿奇迹般的醒了过来,那日后人们再未在城中看见那个形似仙人般的男子。那日后,她终于知晓他的一切,前世的记忆如同不断涌出的泉水,带着她的泪水一同流入这人世。

 

 

【尾声】

前世,他是芳华兽,形同人类的男子,俊美不食人间烟火,她是皇族公主。倾心相恋的两人却因旁人的百般阻挠分离,用情至深的他一日如同一年的消损,待她赶来的时候,他已自浴火海,最后留给她一截枯木。可是他忘了,他还有生还的机会,只要她日日以自身的血喂之,待他成形之时,她却血尽人亡。

 

这一世,她亦知那截他化成的枯木,能治愈世间任何疾病。他用自己的命换回她的命,而她却只能拿着他留下的那枚淡绿色的玉佩神伤,那正是前世她留于他的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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