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审离奇案
——风云•党崇雅 明末清初30年 长篇小说之二十四
杨广虎
顺治八年(1651)正月十二日，顺治皇帝福临举行亲政大典，他差十八天才十三岁周岁，就是这样一个虚岁仅有十四的少年天子，开始大展宏图。一方面清除多尔衮党羽，一方面安置自己的人，巩固政权，颁发诏书，大赦天下。
面对重重困难，顺治皇帝没有退缩。多尔衮死后不到十二天，他命令大学士刚林等人到多尔衮的摄政王府，把所有信符“收贮内库”，又传谕推选贤能等重大事情要奏请皇帝，其他细务令理政三王理之。
他招来刑部尚书党崇雅问：“党爱卿，多尔衮的兄长阿济格如何定罪?”( 文章阅读网：www.juexiang.com )
“回皇上，阿济格几欲谋反篡权，当定死罪，但目前局势未稳，先关大牢。”党崇雅说。
“好吧。”顺治皇帝心里明白，多尔衮死后，他的势力还存在，不能轻视，要慢慢来，一时处死阿济格恐引起更大骚乱，直到九个月后，他才赐死阿济格。
接着，顺治皇帝又问：“党爱卿，现在我大清所辖内二百九十万顷的田地上，只能征收赋银二千一百万辆，米麦稻谷类五百七十万石，这点收入，怎能担负起各种开支?”
“回皇帝。大清入关已经七年多，战争无数，损伤巨大，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严肃吏治，惩治贪污，开源节流乃千古妙方。”党崇雅回答道。
“党爱卿说的极对，正合我意。”顺治皇帝点了点头。传旨下去，降谕停止陕西进贡柑子，江南进贡橘子，河南进贡石榴，湖广进贡鱼鲊等，精简机构，裁撤冗员、冗兵、冗费。同时派人搜尽李自成、张献忠等遗银，解决兵饷、财政问题，休养生息，还屯田垦地，恢复生产，形势慢慢变好。
党崇雅看顺治皇帝忙碌，正想叩头下去。
顺治皇帝又问道：“党爱卿，你也知道，朕幼时只知玩耍，不知道读书，也没有老师教我，现在要治理国家，就要读书，你看读些什么书好呢?”
“四书五经乃中国儒家经典，皇帝如有时间可翻看。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大学》和《中庸》;而五经指的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简称为:诗、书、礼、易、春秋。先秦辞赋、唐宋诗词和元明戏曲话本也不错，还清皇上定夺。”党崇雅说。
“好好好。”顺治皇帝吩咐太监，将乾清官变成了一个自己的书房，虚心学习汉文化，焚膏继晷，发奋读书，五更起读，天宇空明始能背诵。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皇上。
刚刚亲政不久，就有人告御状。顺治皇帝下令刑部尚书党崇雅牵头，三堂会审。
同为老师张舜典的学生，同在凤翔陈村镇“弘仁书院”学习，自己的好友袁楷赤脚上京为父伸冤，得到平反。还有黄宗羲袖藏铁锥，大堂上，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许显纯扑了过去，左手抓住凶犯的衣襟，右手举起铁锥，刺得许显纯鬼哭狼嚎起来，跪在另一边的崔应元也吓得瘫倒在地，浑身抖成了一团，毫不畏惧，为父亲黄尊素伸冤。
人命关天，定有冤情，党崇雅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三堂会审。在刑部大堂设三张案桌，刑部堂官尚书党崇雅为主审官，坐在面南的桌案后，而大理寺、都察院的长官真人http://www.juexiang.com/bjl/则分坐在东西相对的两张桌案后，书吏、刑名、衙役、长随等站立两旁，刀斧手大刑侍候，高悬在大堂正中的猛虎巨像，更给人以森严之感。
告状的是山西一个县令的老婆。自己的夫君作为县令被人晚上行刺在县衙内，案情一直不能破，请求伸冤，大告天下。
党崇雅拿来案卷，看了一下，没有眉目。
就问县令的老婆，“杀你夫君之人，可否留有蛛丝马迹?”
“没有。”下跪的老妪泪水涟涟，说不出声。
看来过堂审讯，啥也得不到。
党崇雅只得宣布“退堂”。
退堂后，他日思夜想，行刺县令，肯定和县令有冤有仇，到底是仇杀还是情杀，还是其他，不得而知。
党崇雅不顾年迈，要去当地县上了解情况。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寻找儿子下落的老者，四处打听。顺治五年(1648)，满洲八旗子弟只有五万五千三百三十丁，怎样打仗?除了靠明朝投降清朝的军队，抓壮丁是家常便饭，青壮男子多被征用打仗，不知死活。
山西小吃不少，拉面、圪培面、推窝窝、灌肠、花卷、刀切馍、圆馒、石榴馍、枣馍、麦芽馍、硬面馍、扯面、龙须面、刀削面、转盘剔尖、刀拨面等等。党崇雅近七十岁，穿得破破烂烂，不惹人注意。他虽说年老，还是喜欢吃刀拨面，美美吃了一大碗，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下。
一连几天，毫无进展。
一日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窗外有人哭泣，悄悄出院，原来是老板娘在苦。一问，才知道原来这里的老板被县令打入大牢，拟定死刑，逐级上报，等待皇上“批红”。问的案情缘由，老板娘看党崇雅也是落难之人，便娓娓道来。
客栈老板是一位乐施好善的老实人。一天黎明，出得门去，看见一个和尚只穿条裤头，也没有问缘由，脱下自己的衣服就让穿上走了。不想，这位和尚路过一家狗肉店，看见一位美女独自一人正在卖肉，就上前调戏，惹怒正在杀狗的老公，一刀下去，和尚的狗命一命呜呼。看到出了人命案，杀狗的夫妻没有停留，出门而去，至今不见踪影。
和尚被人杀，有人认出来了，和尚原是本县山上日月寺的，方丈定慧略懂中医，四方百姓如有小病，吃了定慧的药，百病可除，所以老百姓都非常尊敬定慧方丈。
花开两支，再说这和尚为何跑到客栈。
又一件案情浮出水面。晋商发财不少，有一商人，靠贩卖布匹发财，叶落归根，准备在家颐养天年。老婆不争气，生了两个女儿之后，肚子再没有动静;自己不争气，连娶三房，也生不出了鸟蛋。大女儿嫁人之后，夫婿被征兵打仗，不知死活。商人在外做生意，夫人出门烧香去了。小女儿正直妙龄年华，这位商人准备招赘入门，好给自己养老。正是应了《柜中缘》说的：“不向东走向西窜，偏偏来到我家园。我是女儿心肠软，怎能把你往外掀。 一时救你离灾难，为自己惹祸端。”小女儿正在家门口绣花，逃来一白面书生，连声求救，后面追兵四处呼喊，救人要紧，小女儿就把这位书生藏到了自己闺房的衣柜中，追兵搜来搜去，没有发现什么，也碍于这是一位大户人家，没有证据，不敢胡作非为，又去其他地方寻找了。
清朝的《逃人法》及其残酷：规定凡旗下男妇逃者，一次黥其右颊，鞭一百归主;二次黥其左颊，鞭与归主如初。三次则论死归刑部。还规定，窝逃正犯，照例拟绞，妻子家产籍没，窝家的邻居流徙边远，有司以上各官分别处分。以后，又设兵部督捕衙门，专掌缉拿盗贼和逃人。
原来，白面书生被旗人强迫投充，稍不顺主人的心就被连打带骂，毫无自由，甚至可以买卖。小女儿连忙催促走，白面书生好不容易逃出虎口狼窟，下跪不起，求姑娘好事做到底，让他多呆几天。小女儿怕被官府知道，连累全家，只好藏在柜中，每天给些吃的。日久生情，几天过去，两个人却相爱在一起，私定终身。闻听爹爹回家，要给自己招夫入赘，小姑娘和白面书生那些银两首饰，连夜私奔。
早晨醒来，商人看到小女儿出走留言，气的大骂老娘，派家丁四处寻找。想来想去，小女儿也没别的地方去，是不是去了大女儿家里。一大早，商人带上家丁就去大女儿家，大女儿还在入睡，被早早的敲门声惊醒，夫君不知死活，自己烧香拜佛看上一位和尚，昨晚留宿，折腾一晚，两人太累，以致和尚也睡过了头。门外敲声阵阵，这如何是好，越是开门时间慢，商人觉得小女儿肯定在里面，越是敲门声加速，没有办法，大女儿看到屋里有一个箱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和尚睡在里面躲避。开的门来，看是爹爹，商人啥也不问，进门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就看到一个大箱子。心想，小女儿肯定藏在箱子里。不顾大女儿苦苦阻拦，让家丁把箱子抬回家中。
打开箱子，商人傻眼了。箱子中原是一位赤身躶体的和尚，没有了呼吸，哪有小女子的身影。难道小女儿会挪移大法，会变魔术，会隐身?夫人在一旁悄然几句。商人茅塞大开，是大女儿引诱和尚通奸所致。小女儿不知去向，大女儿有出这事，家丑不可外扬。事到如今，商人对外封锁消息，连夜挖坟，说是小女儿暴病，第二天一大早就埋葬。
箱子白打开后，和尚呼到了一些新鲜空气，但没有醒来。被人抬进棺材，昏昏沉沉。第二天要埋人，晚上棺材板没有封死，半夜，和尚醒来了，借着灵堂的烛光，看到自己被放到棺材吓了一身冷汗，看看四下无人，用尽全力悄然挪动棺板，翻墙而逃。
这才有了客栈老板借衣，二弟不老实，被当狗杀的事实。
和尚跑了，小女儿也不见了，商人不敢说啥，空棺材下葬，免得惹及官司。
商人有所不知，小女儿和白面书生也在客栈住了一晚，北方兵荒马乱，就跑到南方去了。
再说，和尚被当狗杀死后，有人马上告官。人命大案，县令立即亲身勘验，仵作、刑书等仔细查核。和尚被人杀是事实，可是杀人者逃之夭夭，只能上报通缉。
根据和尚身穿的衣服，县令断定客栈老板也是杀人凶手，胡乱判案，报上面，立斩。
日月寺的方丈得知弟子被害之后，连累到无辜客栈老板，天天催县令结案，要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县令苦于没有逮捕到杀人者，无法结案，遭到方丈的紧逼和其他弟子的耻笑，心里很烦。一旁侍候多年的衙役看不下去，就悄悄告诉老爷，这“日月寺”不就是“明寺”吗?这方丈反清复明，难道不能以“逆反罪”定案?
县令一时忽醒，案件久久不能破，怕遭连累，连忙上报有人谋反。多尔衮看到奏折后，下旨立即拆寺正法。
日月寺被拆了，方丈和众弟子死罪一条，也被就地正法。
这位方丈确实是一位明朝的官员，不愿意仕清，出家为僧。有一位女儿，为防止从小被人欺负，练武护身，十几岁便能飞檐走壁，尤其练就一门独技，百米之内，飞镖百发百中。听到糊涂狗县令杀了父亲，女儿誓死要报仇，趁着夜黑，摸进县衙，县令正在秉烛夜读，被嗖嗖接连三镖，一命呼呼。
发镖之人，冷笑之声，消失在黑夜中。
一个小县，客栈老板被杀，和尚被杀，方丈和众弟子被斩，县令被飞镖刺死，看似没有联系，其实在一个时间段内，很有联系。
党崇雅日夜劳累，腰酸背痛。人老了，诸病来访。他找来艾叶，自己针灸。《本草纲目》云：“艾叶生则微苦太辛，熟则微辛太苦，生温熟热，纯阳也。炙之则透诸经，而治百种病邪，起沉疴之人为康泰，其功亦大矣。老人丹田气弱，脐腹畏冷者，以熟艾入布袋兜其脐腹，妙不可言。”党崇雅自己给自己用艾叶针灸之后，觉得神志清楚，精神又焕发。
现在商人的小女儿和白面书生找不到，行刺的女子找不到，怎么判刑?
党崇雅只好天天在商人家门口耐心等待。
等了好几个月。功夫不负有心人。商人的小女儿和白面书生一块回家了，这位女子已经腹部隆起，看似怀胎，想必外边风餐露宿，生米已做成熟饭，回来和家人团聚。
商人出门看到女儿，眼睛瞪圆，刚要训斥，一看四下无人，怕事情败露，连忙把女儿和白面书生让进屋内。
党崇雅不能再等，亮出身份，派人通知山西督抚抓人。
回到北京，三堂会审。
山西商人，商人夫人，大女儿，小女儿，白面书生，客栈老板娘、县令夫人等皆被过堂。
党崇雅，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每个人都不敢隐瞒事实，从实招来。大家仿佛听了一部传奇故事书。
依照《大清律》，比照其他法律和案例，判决为：
商人和夫人隐瞒事实，年其年老，被处银子三百两赎罪。
商人大女人不顾夫君死活，和和尚通奸，“凡和奸，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念其一人生活困难，夫君不知死活，和尚也已死，杖四十。
小女儿和白面书生，私定终身，“逃人窝家正法，妻子家产，籍没给主。”
客栈老板娘，县令已死，由商人纳赎银子一百两，作为赔偿。
县令夫人，等杀人者抓获后再审判。
小女儿和白面书生，在堂上大喊冤枉，并有重大案情上报：在回家的路上，河南一小镇，白面书生一时高兴在一家狗肉店喝酒，老板喝得醉兮兮，夸口自己在山西一县杀过一位膀大腰圆的和尚。
党崇雅立即命人去河南抓狗肉店老板。
带回京城，狗肉店老板和老板娘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满族民间流传“黑狗救驾”的传说，忌食狗肉。满洲人最恨打狗杀狗吃肉。“秋冬杀藏，利以施刑”，天人感应，在立春至秋分期间，断屠日、禁杀日，不准执行死刑。三堂会审后，十二月立斩狗肉店老板，上报皇帝，待“批红”后立即执行。狗肉店老板娘沦为满人家奴，世世子孙永远服役。
小女儿和白面书生，念其举报有功，女的腹中怀胎，上报皇上还他们自由身。
顺治皇帝听完党崇雅的上奏后，允许商人小女人和白面书生有情人终为眷属，还他们自由身。“纵有逃亡听其自去，始足彰我恩育之仁。”对于方丈和众弟子好生埋葬，对于飞镖杀害县令的女子，不再追究。
2014年7月6日夜于南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