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px/20px Tahoma, "Microsoft Yahei"; margin: 0px; padding: 0px; color: rgb(0, 0, 0); text-transform: none; text-indent: 0px; letter-spacing: normal; word-spacing: 0px; white-space: normal; orphans: 2; widows: 2; background-color: rgb(0, 0, 0);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webkit-text-stroke-width: 0px;'> 一
高二年级的教室都在一楼，无论从窗口还是教室门望出去，都是满满的绿。
如所有的高中一样，放学铃声一响，所有的学生都会迅猛地涌向校门口。几分钟后学校便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同学，再过几分中便空无一人了。
因为连续两次测试成绩略微下降，放学后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走出办公室，太阳已快下山。下楼梯看到楼梯转角的某个教室，迟走的值日生正在检查电扇电灯开关，并准备锁上门。我担心自己教室的门被锁上而没有办法拿书包回家，于是加快了脚步。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你穿着西瓜红短袖T恤，坐在正中央的课桌上。
你的背影瘦而颀长，依稀可以透过衣服辨认脊椎骨的轮廓。你闭着眼睛听歌，手闲适地撑在身后的桌面上。长腿曲成紧凑的弧度，脚搭在前排的椅子上轻轻打着节拍。
夕阳在你身后笼罩成浓墨重彩的流动色泽，树影深深浅浅地落在课桌上，勾画出你清瘦的轮廓。这无比强烈盛大的美好，戏剧性的呈现在我眼前，毫无预兆。
我静静的站在窗边，小小的惊艳。
你我并不是熟识的同学。你成绩太差劲，而我是老师每次考试后都会用诸如“看看人家怎么就可以作对”的话来表扬的学生。大家各自有不同的朋友圈，互不打交道。
不知过了多久，你噌的一声跳下课桌走出教室。我下意识地朝墙梛挪，抿了抿嘴巴。你经过我身边时并没有停顿，边走边说：“走之前记得把门窗关好。”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你却突然折回来在我面前晃了两下，坏笑着说：“盯那么久，要不要知道美少年在听什么？”
我难为情地低下头不说话，你伸手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
“《知足》，五月天的，是我很喜欢的乐队。”
“噢”
“我每次听歌都开最大声，所以你讲话我完全听不到噢。”
“噢”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歌的尾声，你拉下我的耳机线，重新塞回自己的耳朵，连再见也没说，便自顾自地走开了。我望着你东摇西晃的闲散背影。直到你消失在红砖走廊的拐角处。
绿树荫影影绰绰地交错，少年带着耳机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夏日的蝉鸣拉长了整个记忆。
二
该怎么形容你？
如果在大学，你一定是不受欢迎的男生。寡言且嗜睡，眼神也不友好。走路摇摇晃晃，还有些驼背。偶尔骂粗口，面对女生也不例外。和另外几个爱好打架逃课的男生一同组合成老师眼中的“问题阵容”。
有一大堆不靠谱的谬论，却魔术般的让人信服——这当然是稍后才知晓的。
我把英语听力偷偷换成五月天的专辑，是因为想要接近你。
我磨磨蹭蹭收拾书包，是为了和迟走的你赶同一班公车。
我送作业本到老师办公室不再经过黑板，改为绕过最后一排正趴着睡觉的你的课桌，从后门走出去。
在我看来，你和你的那些朋友有太大的区别。他们上自习故意大声讲话扰乱课堂纪律，你却只埋头听歌或安静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们一起相互拉扯推搡着经过走廊，你却撇着嘴跟在后面，镇定的踢别人的屁股然后暗暗偷笑；偶尔斜眼瞥见你课本下压的闲书，居然是《昆虫记》。
直到某天开着昏暗顶灯的公车车厢里，你隔着两个拉环喊我：“喂，优等生，这边有两个座位！”我有那么一两秒钟是愣在那里的，随后，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依次撑着各个座位的靠背，受宠若惊地低头走过去。
你从书包里掏出一袋山楂片抬手递过来。
我摇手，解释说从小对山楂过敏。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虽然也喜欢吃，但小时候吃了就浑身起红疹子。”
你略微惊诧的扬起眉毛。
“知道打疫苗的道理吗？”你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打的是小剂量的病毒。这样，身体会形成对这种病毒的免疫系统。”
“不错嘛，果然是优等生......”你继续递来山楂。
“当成小剂量病毒咯，吃一点又会怎样。”你补充一句，认真的努嘴。
“那个，今天看到历史老师的老婆，给他送落在家里的茶杯和大门钥匙，”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试图像熟识的朋友般，用随和轻松的口气营造一场像样的闲聊，“真让人羡慕......”
“为什么？”你不解的梛挪肩膀，皱着眉扭头看我。
“历史老师快退休啦，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过了差不多一辈子。细水长流的爱情真让人羡慕......”
“哈，这算哪门子爱情。”你把头转过去，靠向座椅靠背，挺了挺脊背。
“这叫合作愉快。”
我扭头看你，最终陷于语塞。
末了，你伸手在裤兜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便侧过头去靠着车窗不说话。你的下巴像小弧度的锐角，霓虹灯在你脸上接连一掠而过，拼凑成明暗剪影。
坐在你身边，隐约捕捉到几尺之外耳机里的轰鸣声响。那些断断续续漏在空气中的音符，被我在脑海中整合——没错，果然是五月天。
如果记忆的风，在多年之后不经意地吹拂起地上掩埋的积雪，什么会最令我动容？是你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还是怪异的绰号？是你老旧的课本，还是发黄的信件？是一首曾经流行的歌，还是旧的粗棉格子衬衣？
你知道吗？
长大后，各式各样的小众歌手、地下乐队、外文歌曲把我的耳朵养的挑剔十足，听得多了便开始脱敏。我再也无法如同年少那样，被一首歌轻易感动。
但直到现在，每次一听到五月天，我仍是惊动。那些歌，已经不是一首歌那么单薄，而是作为背景音乐，代表了所经历的时光。
于是我想，五月天是连同那些干净羞涩的心绪一起，打上你鲜明的标签，包裹成最私密的东西，深埋在心底的了。
三
昨天夜里又梦见你。
大暴雨的天气，闪电交错，像超人的静脉。一只白黄色大肥猫趴在我房间的窗台上，哈欠连天。你坐在它旁边，戴着耳机，背对着我，望着窗外轰隆隆的雷雨闪电。一只手搭在猫的头上挠着，一只脚悠闲地晃荡着。你不知何时扭头看我，对我绽开笑脸，眼睛纯澈清凉。
也不是没表白过。
高考备考前的某个夏天傍晚，家里的电话响起来，另一端传来你的声音，让我所有的细胞瞬间膨胀。
是关于饭后散步的邀请。
和你一起走在小区院子的林荫路上，路灯渐次亮起来。
微风吹拂小腿，短裤摩挲着膝盖，有点痒。白天空气中滚烫的温度，在此刻变得温柔许多。路两边投下来的树影沉重静默，轻轻滑过你削瘦的肩膀。你穿着黑白相间的横条纹T恤和夏威夷大花图案的大短裤，脚下踩着人字拖，始终走在离我半步之遥的左前方。
“发现你家离我家挺近的，就出来走走。”你回头解释说。
“恩。”我连疑惑和探究的闲暇都无，兀自紧张着。
走了没一会，我们转到小广场，随便挑个花坛坐了下来。
我们各自伸长腿，随意地闲聊着——
“XX这次英语测试进步好快，比我多九分，老师也表扬他了......”
“XXX昨天向隔壁班一直暗恋的男生表白，然后他们在一起了，终于迎来春天的怀春少女哟！”
“啧，别成怀孕少女。”
“前几天电视上讲一个残疾女生的辛酸奋斗史，一股崇拜之情从脚底饭升腾起来，往上猛地蹿蹿蹿！”
“脚气？”
.....
第一次听你爽朗的笑声，竟然觉得很惊喜。你毒舌的特质显山露水之后无人能及。
后来，我们谈论到五月天。你眼里顿时流光溢彩，说：“我唱歌给你听吧。”我点头。
你唱，水能载舟也能煮粥，喂饱了生命；你唱，我张开了手，却只能抱住风；你唱，你心中一定有一座浓雾的湖泊，任凭月光再皎洁也照不透。
夏天的夜空，遥远而明亮，你在我身边轻声唱着歌。就在我身边，抬抬手肘就能蹭到衣服的距离。
最后，人群渐渐散离，整个广场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你习惯性的伸手掏出耳机，塞进耳朵。我们都没再说话，沉默变得美好静谧。
“纪邃，”我轻声喊你的名字。你望着一只横穿广场中心的野猫，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寂静一片。刚洗完澡的你，身上散发着好闻的肥皂香，是如此静好的人。
我的心突突突地跳，像开过一辆大卡车。
“很喜欢你呢。”我知道，你听不见。
“要怎么办才好？”我知道，你听不见。
左耳蹿出一明一灭的萤火虫。
你在那个夏日夜晚以静默的姿态长久地待在我身边，是受宠若惊的庞大馈赠。你永远不会知晓，身边的女生垂下头，悄无声息的掉下眼泪。
四
该怎样去追溯你才好？
经过的音像店正播放着五月天的新歌。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我眼睛隐隐酸涩。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我的思绪。我伸手进厚外套的口袋中摸索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益而高陌生号码。
“美女，你电话还真难弄到手。”戏谑的口气恍如隔世的熟悉声线。
“一点没变样呢，没长进。”声音里泄露出温柔。
我抬起头，看到你。
你穿着黑色的立领外套，穿过那些来来回回的拥挤人群，穿过亮着灯的飘雪大街，走向我。
仿佛是穿越记忆的夏夜，走向现实的寒冬大街，站在我面前。
“哭起来也还是没声响。”你收起电话，压低的声音来自咫尺距离的额头上方，突然逼近的幸福，令我差点退缩。
你拉过我，缓缓拦入怀中。传递过来的温度，是一整个庞大安全的星系。
我捂着嘴，呜咽声终究冲破了喉咙。
“其实我向你表白过。”
“知道。”
“怎么可能？”
“要不怎么会挣扎两年，最后还是来找你。”
“可你带着耳机......”
“那时候一首歌刚好放完。”
“......”
“是上一曲和下一曲中间，几秒钟的留白。”
幸福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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