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随想

    茶缸又空了，该去添一些新茶了。
     在超市的货柜上，各色茶琳琅满目。也曾附庸风雅地品过些名茶，诸如西湖的龙井，黄山的毛峰，洞庭的碧罗春，武夷的铁观音，云南的普饵茶。但对我这样一个俗人来说，品不出个你我他，下里巴人也就别充阳春白雪了。倒是人到三十，留住青春刻不容缓，相传当年西太后天天用鲜花无数或是内服或是外敷，把个脸皮调得粉雕玉琢般。那就选些花茶吧。
     “黄山金银花”跃入视线。急切买来归家，烧上一壶开水，在八角型的透明玻璃杯中洒上十几朵，然后冲入沸水。听说喝茶要讲究道道。《红楼梦》里妙玉用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壶，成窑玉彩的小盖钟，旧年蠲的雨水泡茶给众人喝。而喝又讲究个“一杯为品，二杯即为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了”。这样的品法我是无法效仿的，虽品出了个真味，却不合都市的节奏。
     我想我喝茶喝的只是一种心情，怀着欣赏去玩味一种情趣。见那黄绿色的花儿在沸水的灌溉下跳舞般地飞旋着，俄顷或是谢幕似的立在杯中，或是累极了渐渐游到杯底睡去。这况味感染心绪和着那氤氲的蒸气一起升腾，是一个被淡忘的“朋友”，忽然在某一天悄悄地问侯了一声：别来无恙。原来我早已有金银花情结，只是淡忘了。
     童年时，奶奶的住的地方在现在说来是“都市里的乡村”，门前的空地上被开辟出了一小园子，园子里种植了些蔬菜已了老来寂寞，篱笆边植了水杉，樟树，迎春之类的与别家的园子划了分水岭，只在沿路的门栅边载了棵金银花，我起先也是叫不出名的。只到有一年春天它攀藤挽蔓地爬上了篱笆，在五月某一个夜雨过后的清晨，当我推开门，竟惊喜地发现它开出了朵朵黄黄地小花，像极了一串串的风铃。我叫来了奶奶，问：“奶奶，这是什么花呀？真好看。”奶奶笑呵呵地轻拂着花枝，说：“这是金银花，我们这里叫金铃花。能泡茶喝呢，解暑气，去痱子。”一阵风吹过，淡淡甜甜的花香常使路人驻足道一声“真香啊”。这时我就会自豪地踮起脚尖折上一束，挂在书桌的窗檩上，看它在风中摇曳，奏乐。
     金银花的花期很短，似乎只有两个星期。就如它悄悄地来一样，在某一天也悄悄地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就这样，它开放了我的整个童年时光，用它的香气薰陶了我的整个童年时光，用它的花朵驱散了童年夏季的暑秽。奶奶也在八六年去世了。
     我们兄妹渐渐长大，家里的屋子愈显局促狭仄。父母就商量着把园子拆了，盖一间平房。我那时在学校住读，不常回家。在他们要盖房前我嘱咐他们一定要留住那株今银花。房是盖好了，父母也没食言，可我还是伤心地发现那株金银花被挤在了钢筋水泥的夹缝里，且仅有了一段老根。冬去春来，它一样摧绿，但没了攀爬的篱笆和肥沃的土壤，似侏儒般不再长高，更不会开出那风铃一样的小黄花了。每当五月，看着那只会吐些芽芽的枝梢，我就无限伤感，那沁人心脾的花香已离我远去了，成了追忆。
     多想它在某一天某一个清晨再次象我招手。但，在这一个日益膨胀的都市里的乡村，已是不可能。门前屋后的空地里星棋罗布地堆着一些碍眼的违章建筑，包括我家那间。
     前几天回了一次家，母亲告诉我两三年里这里会拆迁重建花园小区。父母为能在不久的将来住上新屋而雀跃，而我只期盼着那童年时光的金银花能重新盛开，在新建的小区，我会亲手把它种植，一如植入我童年的梦想和青年的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