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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

lillymimi [感伤] 2014-07-08 17:27:40 星期二 晴天 查看:310 回复:1 发消息给作者


风,还在呼啸,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申时刚过,天色晦暗,鸟声绝迹,远处不时滚过闷雷,山头腾起白雾,与天上的乌云连成一片,不一会儿功夫,便将江面罩得严严实实,只有哗啦哗啦的桨声在空旷中波动小船前移。

船工头上的斗笠肩上的蓑衣滴答着水滴,伴着汗水跌落在小船木板上,溅起水花。卷起的裤管早已被雨水沁透,赤裸的脚板紧紧贴在木板上,似木钉钉着一样结实,不曾有丝毫晃动,只有双臂活泛着,在用力划桨。几次弯腰探头看一看舱内端坐的壮士,不忍搅扰这个沉默静思气宇轩昂的人。自从前日上船,就没见他说过几句话,可话语是那样地中听,语音洪亮悦耳,掷地有声,只说要船家沿丹江逆流而上,直至源头。一路上,他时而站立船头极目远望,时而要小船泊岸,弃舟潜入莽林,登顶山头。这怪异的举止没遭到船工的拒绝,咋说咋依,因为他的话不容反驳,也不忍心驳回,船工是打心眼里喜欢眼前壮士。这个头扎蓝布巾,身穿长衫的汉子,衣裳虽显破旧,右边袖口到肘部摞了两块布丁,可浆洗得干干净净,长短粗细合身儿得体。壮士总是一脸沉思,但那双浓眉下的大眼睛清澈见底,黑眼仁泛着睿智的光芒,给人以温和的沉稳。搁在平日,即使是晴朗的天气,也赶在日落西山前泊岸。这条江发源秦岭,流经商山,水流湍急,滩险路长。山峡气候异常,变化多端,往往下游日光照耀,上游阴雨绵绵,浣纱的妇女刚刚还在嬉笑,莫名其妙就让突如其来的洪峰卷入浪尖,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月亮湾、红鱼口都是险峻的关口,每当洪水消退,总有上游冲来的木器和被水剥光衣衫的尸首横七竖八撂在沙滩,这种回水湾子最易掀翻过往船只,天擦黑之后绝少有船工渡船经过。当地人常在深更半见那道湾里有绿莹莹的光在闪烁,也有人起夜的时候听到湾里哀哀的哭啼,还有野兽的嚎叫。在这阴雨连绵的黑夜,船工没有丝毫的惊恐,要不是船内壮士提议靠岸,船工几乎忘了现在已是掌灯戌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季还是头一回在夜里经过红鱼口,那些时常听起来毛骨肃然的传闻直到船靠岸停稳后才隐隐记起它的恐怖来。

离岸不远处,渔家微暗的灯火给了他俩希望。船工栓牢小木船,再三谦让,还是壮士走在了船工前边。船工总感身后有一股凉飕飕的风直逼背心,头发直竖,脑门膨胀,手汗津津拿捏不住东西,对壮士说:“义士,天黑路滑,人生地不熟,我虽常年在这一带江面往复,很少在这儿泊船,这里滩险湾急,漩涡最易掀翻船只,岸上路过的行人稍不留神会失足跌入深潭,还是我在前引路吧。”

“老伯请便”,壮士说。( 文章阅读网:www.juexiang.com )

奔向灯火的光亮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壮士走在身后,船工再也不感觉害怕了。心想这位壮士举止文雅,沉默寡言,有煞气,将来必成大器。

在这乌黑的江边,只有涛声、雨声在耳畔回响,那点渔火看似近在咫尺,走了这么久,还在遥远的地方闪烁,沿着石滩行走,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接近远处看到的光亮了,这是从一溜石板屋的窗户透射出的光芒。

“有人在家么?”船工边问询边用手掌拍打低矮的木门。

话应刚落,门吱咛一声被他拍开,一堆燃烧着的松亮,长条凳上坐着一位老者,满头银丝,一脸沧桑

船工摘下斗笠,还没来得及脱去蓑衣就贸然闯进屋内,他没曾想敲下门竟然就顺势推开了,门没上闩,湿漉漉横在老者面前,深感唐突,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壮士跨步迎上前来打破僵局,向老者深深一揖。“老伯,宛城三户邑人范蠡贸然闯入宝地,万望海涵”。

老者听壮士声如洪钟,相貌俊伟,起身答礼,刨开火炉 ,点燃柴禾, 将盛满水的瓦罐吊在熊熊的火炉上,与壮士攀谈起来。

“老伯,这一溜房舍十余间,为何只你一人居住”范蠡关切地问。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凄凉,“说来话长,我家世居丹江岸边,以打鱼、渡船为生,祖祖辈辈都是好水性。六年前大儿子与孙子、儿媳送一客官由丹江下游逆江而上去赴任,为赶路错过码头,正值三伏天,天说变就变,刚还是月朗星稀,突然乌云翻滚,暴雨倾盆而下,江面一片漆黑,分不清哪儿是岸哪儿是滩,一浪过来,将船掀到礁石上,木船摔得粉碎,客官家眷全部落水,我儿在丹江一岸是数一的好水性,儿媳和孙儿在船上打帮手,协助撑船和照顾乘客家眷,早练就好水性,当时漆黑一片,把人救起也看不清哪儿是岸,可怜一船大小十余口,一起葬身江底,船上的木板、行囊在红鱼口回水湾里盘旋了好几天,其状之惨,不忍目睹。当时岸上若有一点光亮,儿子也好以此亮点作参照救起几个人,自己也不致卷入洪流一命归西。从那一天起,我把石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白天去山林松树上挖松亮,夜里就点上发出亮光,为过往船只明路以免迷失航向。那些空旷的屋宇是http://www.juexiang.comgov.cn/baijiakeji为船家和渔民借宿之用,你们尽可放心居住,吾这把老骨头现在还硬朗,坡脚几亩田肥沃得很,春季撒两斗种子,秋天可收获几石谷物。吾哪能吃得光,二儿子在兵营为楚王效命,绝少归家,他娘死得早,只吾固守这个家了”。

范蠡感恩于老伯的慷慨,围坐在松亮边石凳上,品着碧绿的竹叶茶,促膝畅谈,虽历经八九天渡船劳顿,却毫无倦容,直到鸡鸣三遍,仍谈兴正浓。范蠡原打算顺丹江逆流而上,探寻源头,寻访大隐,见窗外雨声愈浓,等到天明再作计较。

天色微明,范蠡隔窗目视眼前景象,奔涌的丹江失去昨日的清澈,漫江洪流,浪涌江岸,漂浮江面的物什,有牛、羊 、木板、屋檩、衣物、尸体。最惨属那漂着的一具具尸骨,衣裳早被水剥落,赤条条不挂一根纱,伏着的是女尸,仰面的是男体。在眼前一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以想见水流之湍急。

范蠡目睹眼前惨状,黯淡了顺流而上的兴致,待洪水退去还需时日,更何况大雨仍在倾泻,浓云依旧密布,不知下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向老伯请教说:“老伯,吾原想逆流探寻源头,现在改变主意,不知丹江周边哪里有好的去处,顺便访寻高人,积累学问,也好效力国家,治理家园。”

“义士,看汝仪表堂堂,胸怀家国,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老夫眼拙,不识大隐,此地往西80里,地面开阔,物产丰富,人烟稠密处,有一棵大槐树,周围居户大都姓任,他姓三四家,有一梦姓人家,一人过活,雇佣一个书童,外出时随行背负行囊。性情怪僻,绝少与人来往,在槐树下结庐而居,已40年矣,在对面山头用石头砌一高台,长三尺,宽三尺,高五尺,时常撒黑登台,静坐达旦,仰观星象,颇具神秘,是丹江岸边游民的福星。他与老夫有过一面之交,每当夏秋季节,总要捎信给老夫,提醒某日不要行船,何时当搬到高处居住,所提醒的日子要么涨满河水,要么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冲毁低洼处房舍,无一不灵验。每每捎信,有时派童子亲临陋室,避免了许多灾祸。每当吾接到他带来的消息,就口传给沿岸居民,早作准备,以防不测。汝说访寻高人,吾看这位隐士算得高人。”老伯向范蠡说。

范蠡听老伯介绍,甚喜,正合了自己出来游历的初衷。这次远离故土顺江而上,并非游山玩水,沿途入林登顶,绝非贪赏景之快意,实乃踏勘地形,看何处可以积粮,何处能够屯兵,一一默记于心,今老伯言及有此等高人,哪有不拜访之理。望着一江洪流,浪头淹没岩畔的竹枝,连那棵孩子们嬉戏捉迷藏的柳树洞也灌满了水,伸展在坝上的虬枝湮没不见了踪影。向老者深鞠一躬“老伯,若非遭遇风雨,难与老伯相识,不遇老伯,哪知观星象隐士,今就此一别,他日归来再续。”

回头拉住船工的手,深情地说:“老伯,吾乃一介草民,世代农耕,略通文墨,农闲时好游历,今闻高人距此不远,吾巴不得腋生双翅即刻飞去门下,以指点迷津耳。从故土进发,沿途日行十余里,随处停靠,耽误行程,原定直至源头,看来雨还得好一阵下,天气放晴不知待到几时,洪水退去也需时日,我想改变主意,弃舟登岸,今时别离,后会有期”。从行囊包袱里取一粒黄物,伸手递与船工说:“这点物什你收着,以谢路途奔波劳顿”。

“哪需这多,行不过百里水路,你收着做路上盘缠”船工推辞不受。

“这是你用汗水换来的报酬,又不是吾之施舍,更非赏赐,一路辛苦,随吾使唤吾已心存感激,如不收所得,折煞吾也,断然不可”范蠡将一粒黄金塞与船工手上,深鞠一躬,再转向老伯深深一揖,倒退几步,按老伯所指线路,向西部进发。

范蠡辰时离开江岸,冒着如注的雨点,一路不曾停歇,爬上一个山峁,远远看到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天气昏暗,看不仔细,只觉得树亭高耸,不同凡响,猜想树下一定有高人所筑之台。

约莫走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树前,禁不住向古槐深深一揖。望着这高入云天,十几人围抱的大树,心中升腾一股敬畏之情,千年古槐有灵性,不然怎么就一见如故,如此亲切。双手合十,对着槐树默念“树神,赐给我智慧吧!”

雨还在淅沥地下着,再不是大雨倾盆,是绵绵细雨,是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

范蠡寻思,高人选择这等古木前静坐,钦佩隐士独具慧眼,与灵物相拥,自有造化。寻访到高人居所,见三间茅庐远离石板屋舍,正屋靠北方横出一间厦屋,柴门虚掩,透出微弱的光,不敢造次叩门。寻一农家,轻叩门扉,一农夫开门,见一壮士立于门前,见门开,退一步欠身施礼。农夫问曰:“义士从何而至,敢问有何见教”。

范蠡低声答曰:“老伯,吾从丹江岸边而来,寻访此地一位高人,不知能在贵舍歇宿一宿,明早即去拜谒高人,房钱不少一厘也”。

“尽管居住,何须房钱,吾家世居于此,那位梦姓人家常关闭门户,与世隔绝,夜出昼寐,违反常理,似不食人间烟火,此等怪异之人,哪里是什么高人,吾观之乃一怪物耳。”农夫只图嘴快,忘了让壮士进屋,范蠡侧耳倾听,一言不发。农夫觉得说话失口,双手抱拳打一拱曰:“梦姓老儿搬来多年,从未与他有过一言半语,常见他在槐树下那个台子上打坐,时而多日不见吭气,时而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好在从不扰地方安宁,与世无争。义士,你就在那间舍下居住吧 。”

范蠡所居房舍正在大槐树下,跑了一天山路,农夫命妇人烧半锅开水,将木盆拿来,去屋山头儿荒地揪两把艾叶回来,放进盆底,将滚烫的开水一瓢一瓢舀进木盆,对范蠡曰:“义士,艾叶汤驱寒活血,你跑了一天路,路途不免淋雨,加之坐船日久,寒气侵身,泡个脚解乏,能睡个瓷实觉”。

范蠡哪里睡得着?下雨日久,被子有些潮,在自个家里也不见得能盖上干燥的被子铺上舒坦的褥子,早已习惯于过苦日子,心里此时正猜想着高人高深的学问神秘的天象,直到四更天才感觉困倦,隐隐有点儿睡意。

一觉醒来,窗前一片鸟语,湿漉漉的地面闲散着黄鹂、鸽子、麻雀、画眉鸟,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槐树上嬉戏,阳光投下树的影子,斑斑驳驳,好久没见到日光的山民走到场院,鸟儿胆大得很,一点也不惊恐,在人的脚前身后跳跃翻飞,沐浴在一片欢乐中。范蠡可没心思观赏眼前的场景,他在人群中搜寻一个没谋过面但已很熟悉的面孔,他早在心目中勾画出隐士的相貌,那面容一定写满沧桑,深纹里藏着故事,眼眸中蕴含智慧。可惜人群搜遍,始终没见所要找寻的人,转念一想,高人隐居,喜静,哪儿会凑这个热闹。信步来到昨夜立过的隐士门口,虚掩柴门被一只铜锁封住,一阵失望掠过心头,猜想门上落锁一定去了他方,急急来到借宿的任家,问曰:“梦前辈门户上锁,不知一大早去了何方?”

农夫道:“那家人在方圆百余里行走从不锁门,这次门上锁不知去向,短则半月,长须数月而归”。

范蠡平静地说“遇高人需要缘分,看来吾与梦前辈缘分未到,昨夜拘泥常理,未敢造次拜访,等到今日整衣向前请教,不曾想错过良机,若不嫌搅扰,吾还要在府上借居时日,待高人回归再作计较”。

“义士不必恼,吾家虽无山珍供义士享用,粗茶淡饭足可过活”农夫说。

范蠡安定下来,时值夏初,白日有时随农夫上地耕作,有时与大伙儿在场院里闲话,没几天工夫就与当地人混得熟悉,年青人老年人无不喜欢这个来自远方的壮士,壮士教会大伙儿改良农具,用深翻土地之法增加农田产量。鼓励各家各户采摘树上吃不完的瓜果摆到路边供过往人购买,杏子、梅子、桃子、枇杷等等,这些时新果实搁做往年除自家吃食外,鸟雀啄食一部分,其余都果熟蒂落腐烂入土了。在范蠡教导下,果树多的人家,有的换回金子,有的换回粮食和布匹,原来人们只知吃枇杷果,如今范蠡教会了大伙儿用枇杷叶止咳化痰,范蠡的入住让任家屋场的人过上富裕生活,远近听说大槐树任家来了个聪慧人,慕名前来访寻,范蠡曰“任家这一带土地肥沃,气候湿润,盛产瓜果,有独厚条件变卖果实挣钱,不能一概而论之,有些东西不可强求懂得去经营才是本要,有木材的地方可以做器皿卖钱,居住江岸可打鱼卖钱,有桑叶之地可织丝卖钱”。有来请教范蠡种地的,有来学变卖物什之术的,范蠡毫不保留,一一指教。原来只有十余家居户的沟洼,突长到五十余户,大多是搬到他处居住的任姓人家,陆续回归到这方热土,外姓除原有的四家,有新增一户刘姓和一户祁姓,便起名为任家沟了。

转眼,范蠡来任家沟已五月有余,经历了一个夏季,时近秋末,万木飘零,就连古槐下也扑簌簌黄叶满地,望着这满目萧然,归家的念头填满胸膛,对农夫讲“任老伯,屈指算来百余个日夜过去了,梦隐士至今未归,看来此行与高人无缘了,吾归家探视爹娘,早作打算,再来登门守候梦隐士回归,今晚月朗星稀,正好行路,吾想顺来路返回红鱼口,坐船顺江而下,一天可回到宛城,多日搅扰,没齿难忘,今除却路途留点金子,其余留给你做家中贴补之用”顺手将一块金子塞给任老伯。

农夫哪里肯受,听说范蠡要走,心里早疼痛不已,按捺住凄凉之情,曰:“义士,你来任家沟,给任家带来福音,住在吾家,让吾长脸,在家族中有了威望,推吾为族长,吾要让任家沟人世代记住义士的名字。吾不识文墨,还得在义士跟前学见识,义士一走,吾去哪里讨教?再小住几日,待吾召集远近人等为义士践行,也好略表任家人对义士的感恩之情”农夫说到此已泣不成声。

范蠡曰:“吾归意已决,容当后报”。

“义士,实意要走,吾难挽留,待吾送汝到红鱼口。如今秋凉山孤,野味横行,自小在山里滚大,山路走起来顺当,就由吾带义士一同出山,一路上也好叙叙相聚之趣。吾亦知晓义士之意即可行走,是怕众人不舍义士别离耳。劳义士放心,吾回屋换件衣裳,随汝一同去红鱼口”。

果然,农夫进屋更换衣裤,连夫人也没说一声儿,便急急与范蠡踏上去红鱼口的路途。

范蠡一步一回头,不忍离开任家沟及方圆左近的山水人情,直到登上那个山峁,月光下,古槐高大巍峨,将他的心紧紧揪住……

一年,是公元前5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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