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又是9.12日,兜兜转转间几乎忘了这个日子。既然记起来了,便纪念一下,因为懒,搬来以往的一篇旧影评,权做记号。)
———隔岸观火是一种凝望,面对那不属于自己的时光。
我最爱的是越剧,从来不是京剧。
也许因为京剧太浓烈,喜欢用浓重的色彩去一抹抹渲染。而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沉重的人。
我欣赏的是刘邦,从来不是项羽。
也许因为项羽太决绝,总是凭着末路英雄的气概去拼杀。而我,相信忍一时之忍,成千秋大业。
但我喜欢上了《霸王别姬》。从电影到京剧。
一匹烈马,一个女人。霸王披沥血色残阳。
就像一团火,点的旺,燃得雄烈,却终究逃不过湮灭的命运。
一个师弟,一个女人。小楼辗转两段情间。
这是两团火,他们烧死了自己,只留的灰烬,陪伴这个年暮的假霸王。
就当我是隔岸观火,在这个我也许前世去过的年代。一次次凝望,又叫我如何能不沉迷?
火毕竟痴缠。纠结在一起,才能绚烂。
蝶衣知道,当他抹上油彩,他就是虞姬。虞姬爱霸王。
霸王,师哥,小楼。他分不清。他只是终于不会念错: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这个男人,他可以为他落泪,为他牺牲,为他救赎,甚至...为他自刎。但终究不属于他。
师哥大了。不再是那个和师兄弟们摸爬滚打的师哥。师哥要喝花酒。
———师哥,就让我跟着你唱一辈子戏好吗?
蝶衣要的是一辈子,少一年少一个月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他要这火一辈子的燃下去。舞台上只有霸王和虞姬,只有虞姬的鲜血和霸王的落泪。
但是小楼只是小楼,他承不起蝶衣的这份浓烈。他不是霸王,虞姬的霸王已随虞姬去。
小楼不要爱人为他去死,他只要一个能个陪他喝酒,陪他卖西瓜,为他生娃娃的女人。
蝶衣只是一味付出,但爱毕竟不是付出了就能得到。贵妃醉倒在酒里,但唐明皇一样能够醉生梦死。
———虞姬为什么会死?
———可那都是戏!!
最后他索性扯开嗓子大吼:她是婊子,花满楼的头牌妓女,潘金莲!
可是这个婊子却是真正和小楼相爱的。
为了小楼,她搏了一把。她自己把自己赎了。也把自己葬了。她从一个红尘跳入了另一个红尘。
———小楼,你要是不要我,大不了我再死一次。
所以她死了,只为了那一句:我不爱她,不爱她。
终究是风里生来雨里长。
两个风里生来雨里长的人。
袁四爷之于蝶衣,一如菊仙之于小楼。
这个四爷很是拿腔作调,哪怕是那场慷慨陈辞,哪怕被枪毙的时候琢磨着步子。
但也就是因为他浓墨重彩地一番辉映,蝶衣吊出了似有若无的味道。也就是袁四爷这么烈火烹油般炙烤着,蝶衣那寂寞的灿烂才烧得令人炫目:似这般姹紫嫣红,都付于那断壁颓垣。一个要爱的人,只能在这样的时刻假装着被爱,已经无力去想对方是否辜负。相比那个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霸王,这个四爷,倒算是一遭。
这个四爷比起那个师哥,反倒更是懂蝶衣。
也是一个戏痴,还是一个戏霸。拿捏过多少戏子。又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但也抵不过蝶衣眼角的顾盼流连。
于是他自语:一啼千古愁,一笑万古春。
四爷他吃醋了,他吃了那个他最为看不起,象山贼一样的霸王——段小楼的醋。
———我不收这些银子,难道就养不了这些鸟?
———霸王回营,要走几步?
他似乎薄幸,法庭上扭身而走。
但他还是在吃醋,酸得有点恨:他知道蝶衣爱小楼,可他恨蝶衣爱小楼连命都不要。
晚清的太监,抗日的伤兵,观戏的大员,看戏的人都变了,看的戏却是一出。叫好的,叫倒好的,都只顾着自己,急急忙忙地穿梭在时间里,不管走得太急,会丢了魂。
但蝶衣却只顾在烟榻上有气无力的焚烧,那种完全自暴自弃的放逐.
———娘,手冷,水都冻冰了。
他只是在放逐得逃避。放逐得固执,痴迷;逃避得任性,心伤。
他用火点了唯一可以让他避世的烟;他放火烧了自己一生的戏衣;最后也只能任由小楼灼伤他的火在无情燃烧,生生得烧尽了他和菊仙的一辈子。
没有烟也没有花。一地的残屑。只剩他和菊仙,对望。望断了两个人一生的爱。
一个穿着嫁妆,踢翻了承载着她一辈子希望的凳子。
十年后。
另一个穿着戏衣,拿着满是他诺言和泪水的剑,拔剑自刎,从一而终!
火自然有湮灭。不管曾经多么热闹,或许只有我们那舍不得的灼伤。
在火中,他们无处遁逃。一如一出空余叹息的霸王别姬,一如那群流离失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