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你真的要走？”

    “你这是挽留？”

    “不是，我只是想说，记得别把拖鞋穿走了。”

    “许诺，你够无情！”门哐当一声，江子默走了，走了就走了好了。

    江子默走后的第一天

    房间里都是《Yumeiji`s theme 》的音乐，我一个人穿着大衬衫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跳舞，右手举高，左手轻放，抬头、挺胸，跟着音乐踩着节拍走。旋律悠长，小提琴的声音紧贴明快的Acoustic Guitar的腔调，窗外的蔷薇开得正艳，一片水粉色在篱笆架上妩媚地蔓延开来。这样好的气氛，真适合回忆。我想起每次听江子默给我念诗的样子，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那本我从旧书摊上捡来的连封面也没有的诗集，双眼满是璀璨的星光，一脸认真：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忧伤；

    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我模仿着他的语调，用法语一字一句，读完了这首《雏菊》，本来应该是件多浪漫的事情，突然间就觉得好生气。江子默不过是我捡来的一个小白脸，像从地摊上捡了这本诗集一样捡回来的一件东西，我给他吃给他穿，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忍心看见一个长相俊俏的大男孩天天都睡公园的长椅。这个一直挥霍我同情心的小男人，他有什么资格跟我闹脾气。

    江子默走后的第三十五天

    厨房的菜板开始长出细细的小小的毛，我大概知道那好像是长霉的象征。在捡回江子默之前，我是从来不进厨房的，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写书和开着车出门找饭吃，懒得连出版社的传真都不会回。屋子里整日似乎有些单调，除了花香，和八宝刚从外面滚过的满身的泥味儿，偶尔也想，这栋房子里，能飘出来些蒸腾着热气的事物的味道，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系着素净的围裙，在我的厨房里忙来忙去。江子默的到来，让这栋小房子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我心上终日有一种淡淡的欢喜，像春雨过后的藤蔓，一点一点地生长着。连菜板都开始想念江子默了麽？

    八宝这些天也变得没有往日爱出门了，以前每个黄昏它都会兴高采烈地跟着我散步，后来江子默成了散步一人一狗组里的新成员，八宝似乎很喜欢他，因为江子默会给它做好吃的红烧里脊。昨晚我带它去散步的时候，它两只耳朵耷拉着，眼睛无神、行动迟缓，连湖边那家人的那只吉娃娃它也不去亲热了。

    江子默走后的第八十九天

    常去的那家餐厅的老板娘打趣我“怎么不见你的那个小男友呢？”，我一时沮丧，答：“卖给非洲老黑奴了。”老板娘哈哈大笑，招呼服务生拿过两杯葡萄酒，一杯递给我：“节哀，”清脆的玻璃间相碰的声响，我含笑饮过，此刻居然觉得Mission的味道其实很苦涩：日本民间把三月称为“弥生”，忽然记起来，三月就是我从公园长椅上领回江子默的月份。糟了，我是不是着了魔，看见什么都会想起江子默，想起他给八宝洗澡的样子，水珠溅到他的白色亚麻衬衫上，顷刻晕开成无数小小的花朵；想起他坐在我旁边，低头看书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好看的剪影，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美得让我想要流眼泪。

    江子默走后的一百零一天

    我实在是很想去墨西哥，我想念杜马古城，我想念瓜达卢佩圣母教堂，我怀念墨西哥的微风，我向往墨西哥的玉米美食，好吧，我承认，我受不了没有江子默的生活，我要去墨西哥找他。我在枕头里发现了他的留言条：如果想我了，我在Jaliso州的纽崔莱农场。

    我终于在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花苜蓿里看见了戴着草帽的江子默，满眼惊喜，笑容温暖，眼泪止不住地就要往外跑，我愤恨地想：墨西哥的太阳，你还我的白脸的江子默来！

    “厨房的菜板长霉了！”

    “然后呢？”

    “八宝好久都没洗过澡了！”

    “然后呢？”

    “篱笆上的蔷薇开花了！”

    “然后呢？”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轮廓，心里的藤蔓发疯似地长出了花朵，我抽了下鼻子，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很想你！”

    他眼里似乎落下万千星光，良久，将我拉入怀里：“同上。”